第48章
顾期年话音落下,屋内便安静下来。
窗外风声呼啸而过,吹动着窗纸发出沙沙声响,房门紧紧关着,屋内光线昏暗,顾期年送完大夫后就站在门边未曾动过,因背光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楚颐轻笑一声,淡淡问:“喜欢我?”
“你不相信?”顾期年道。
他的声音平静,缓步走上前,离得近了才终于看清他的表情。
顾期年依旧是一脸冷漠,眼神里的寒意浓得化不开,看向楚颐的目光阴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抽筋拔骨一般。
谁会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喜欢的人?就连江陵西,都比他演得深情的多。
顾期年在桌前停下,垂眸居高临下看着他,片刻后,走到楚颐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若真觉得我错了,日后可以一点点向我讨回来,”他伸手过去,修长手指轻轻帮楚颐整理着衣领,平静道,“可是此事我已决定,你听话也好,不听也罢,都由不得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而已,你就乖一点,好不好?”
楚颐眉头皱了起来。
当年傍晚的雁子岭,坐在陷阱里对着他哭的小团子,执拗傲气又那么可怜,让他根本就狠不下心来。
而如今的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喜欢到逼他吃药,强行将他带来这里,喜欢到满腹委屈,害怕被他丢下,喜欢到可怜巴巴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错了。
却字字句句皆是威胁,根本听不懂他的抗拒。
怎么就学不会讨好他呢?
若他像阿曦阿昱那样懂事贴心,或是像陆文渊司琴那样乖顺听话,楚颐一定好好宠着他,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所有喜欢的都送给他,别说一只狐貍王,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也可以让人去摘。
可他偏偏那么别扭,固执,明明那么可怜说了喜欢,却又冷着脸只会惹他生气。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没回话。
“为何不说话了?”顾期年对上他的目光,眸光晃了晃,下意识又看向他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因为生病的缘故,楚颐的脸色极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眼眸乌沉,睫毛纤长,对比本就强烈,偏偏唇色殷红,浓墨重彩一般,勾勒出他最完美的模样。
顾期年嘴唇轻抿,一时有些移不开目光,修长手指还停留在楚颐的衣领处,那层层叠叠的玄衣锦袍下,半掩着白皙的脖颈,修长纤细连血管都清晰可见,顾期年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尖微动,生生控制住想要触碰他的欲望。
“你看什么?”楚颐冷声问。
顾期年恍然回神,慌乱地别开脸,低声道:“我……没有。”
楚颐眉头微蹙,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一手撑着桌子,强自稳着呼吸,许久后才再次擡头看他。
“你若真是为了我好,就别再白费心机了,”他目光冰冷,似是商量一般道:“那个大夫出身乡野,别说他从未见过我这样的病人,即便见过,经他手用过的名贵药材又有多少?让他为我治,若不小心……”
“不小心?”话音未落,顾期年轻笑一声,慢慢站起身来。
他目光紧紧看着楚颐,淡淡道:“我都说了,若你不小心死了,我这条命赔你,你在担心什么?”
“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会舍得陪你去死?”
楚颐擡眸看他,被他的咄咄逼人逼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闭了闭眼,缓声道:“宫外值守皆看到我上了你的马车,若我未能回府,楚家定然不会放过你。”
“怎么会呢,”顾期年低声笑了笑,“来时我就已让仇云递信去往国公府,安国公和夫人皆知你身在顾府,我堂堂正正请世子过来小住,即便楚家与顾家不和,表面功夫总该有的吧?”
一直到顾期年离开,房门落锁,楚颐都未能缓过神来。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点烛火,渐渐被黑暗吞噬殆尽。
楚颐满心疲累地坐在桌前,有些好笑,觉得似乎一切的一切,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强迫也好,欺骗也罢,最终还是被关在了一方小小的屋子内。
他强撑着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在窗台下发现了一根火折子,找了半天,却没能找到烛台。
楚颐将火折子拿在手中,目光落在了紧闭的内室房门上。
记得上次与顾期年商谈回府一事时,他曾说过要去他房里谈,临时却又突然改变主意,楚颐还曾玩笑问他是否是房中藏了人。
他忍不住又低咳起来,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楚颐强撑着缓步走过去,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
卧房内只有一扇窗,比外室更暗上几分,依稀只能看到内侧放了张大床,床边桌椅摆设齐全,夜色中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好在他看到桌上放着的烛台。
楚颐走上前打开火折子点燃,屋内黑暗瞬间被柔黄的烛光照亮,而看到床边墙上挂着的几幅人像,和书桌上堆叠的废稿时,他表情玩味起来。
怪不得不敢让他过来。
他走上前在床边站定,目光落在画像上的白衣少年身上,少年背风站着,手握长弓,衣衫袖摆与发丝纠缠在风中,像是要随风而去一般。
楚颐又看向另一幅,这次不再是身着白衣的少年,而是一袭玄衣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站在热闹的集市街头,笑容和煦。
这是在邑城?
“先喝药吧。”
门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楚颐回头看去,顾期年手中端着个小小的瓷碗,正抿唇站着,目光落在墙上的画像上时,表情略有些不自在。
他缓步走到房间将碗放在桌子上,静静看着楚颐。
“我是不会喝的。”楚颐冷冷道,干脆走到一旁的床上坐了下来,“就算你逼我两三日,等我回府后,还是一样,别浪费功夫了。”
顾期年沉默片刻,将碗拿在手中走到床边,挨着楚颐坐了下来。
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浓黑的药汁,盛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了楚颐的唇边道:“没关系,回府后再说回府后的事,只要你现在听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