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仿佛有隆隆雷声传来，像巨人的嘶吼咆哮，又似一阵阵爆炸巨响。
顾渊披发浴血，直如杀神降世，那些冲上来的人们，他手中的刀，几乎是擦着即死，碰着即亡，而他自己，也是伤痕累累，一时间，分辨不出身上的血是自己的多一些，还是别人的多一些。
明夜峰两次险些死在他刀口下，亏得经验老辣，但两次险死还生，也叫他头脑凉快许多，不再狂冲冒进，改为指挥布阵，看好了地势，将顾渊一步步逼向死路。
此处多废石土丘，矮的不过脚踝，高者却有数丈。
顾渊正一步一个脚印的，背对一块巨岩退去。
他眨去眼中血水，游目一搜，发现那没什么存在感的阿东，早就趁乱跑了。
他背靠上粗粝的岩石，暂缓一口气，阴沉的视线扫过一众人，最后在赵毅那张大花脸上停下。
赵毅和他眼神一对，打了个寒颤。
“赵兄，”顾渊吐出一口血沫，擡头看去，竟带笑打了个招呼：“你好吗？”
赵毅脑子嗡嗡直响，满肚子千八百的脏话欲要飚出，心头既惊又怒，听这一问就卡住了：“狗贼，你还笑得出来？你死到临头了！！”
顾渊气喘匀了些，哼笑：“你这样卸磨杀驴，可不应该。”
赵毅一愣，“什么？”
顾渊叹气：“不是你叫我杀了你师弟，为你继任黄山掌门清去障碍的么？”
赵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放——屁——！”
杀气鼎沸的气氛，仿佛凝滞一瞬。
赵毅环视四周，扫见旁人似有若无的偷瞄的视线，呕心得几乎要吐血，扭头对辛秋柏道：“师父，休听这厮胡吣，他分明是挑拨离间，用心极其歹毒！”
辛秋柏面色铁青，并没在看他大徒弟，只是阴沉沉的盯着顾渊。
“小子，你死到临头，要用这招拖延时间，可是没有用的。”
“对！你，你少他妈血口喷人！我之前何曾见过你？！”
顾渊竟然道：“见过啊，你这记性——我们不是讲好了，我杀了你师弟，你把掌门弟子令借与我，助我畅行无阻，方便脱身。”
赵毅气得脸皮紫胀，浑身颤抖，一指着顾渊：“狗贼，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这时候了还想陷害于我，不用狂，待会儿老子亲自把你千刀万剐！”
明夜峰一声厉喝：“够了！”他是真恨顾渊，那眼神中简直能沁出毒汁来——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凄惨的死状，明夜峰恨不能把顾渊连皮带骨拆吧拆吧喂狗。
“你想借机调息，是不是？”他嗓子因充血而嘶哑难听，“顾渊，老夫今日若不能将你斩杀在此，枉生为人！”
顾渊：“那你就往生个畜生好了。”
一刹那，明夜峰仿佛听见耳边有“啪”的一声响，似什么东西断了，又像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爆炸，就在他头颅里，脑海内。
耳际嗡鸣了一声，他持剑便冲了上去！
顾渊两腮紧咬，杀意也沸腾至一个顶点——这帮人拦在这里，致使他找不他，都该死！
明家十几个好手随家主一齐掩杀上来，辛秋柏提剑观战，狭长的眼眯成一条缝，没断了打量顾渊，心中想的，却是楚玉楼的话：
当年名震江湖的“刀魔”古青峰，竟然有个儿子。
他初听时，几乎觉得这是个笑话，而后，待看清了楚玉楼脸上一丝玩笑的意思也无，一下子，血都凉了。
他当年，正好参与过围剿古青峰的那场大仗。
一场三百来高手围攻一人，最后“惨胜”的大仗。
顾渊……
辛秋柏咽了口唾沫，想起来一些事情，一些传闻，似乎，那小子这些年杀了不少人，恶名远扬也是因此，而死去的那些人……
好像，都跟当年的围杀有关系。
辛秋柏紧了紧手中宝剑，犹如一条潜伏在泥潭中，紧盯猎物的鳄鱼，身体与精神都十分的紧绷——他不认为，明夜峰一定就能杀了顾渊，即便双方人数相差得如此悬殊。
这是古青峰的儿子。
一旦把这两人联系起来，他忽然明白了那种眼熟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小子决不能留。
辛秋柏看着十丈外披发浴血，如笼中困兽的顾渊，半点也没有人多势众的优越感，相反，这场景令他想起，当年的昆仑山脉，他们也是以压倒性的人数对付古青峰。
结果呢？
辛秋柏开始冒汗——他一恐惧，就会流汗，不管春夏秋冬，是冷是暖，穿貂皮还是凉衫——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顾渊一定得死。
他又紧了紧握剑的手，眼看着那十来个好手躺的躺，伤的伤，明夜峰第三次被顾渊逼得连连后退。
辛秋柏自襟中摸出一物，攥在手心，手汗令那东西在掌心微微打滑。
明夜峰第四次冲锋。
人群又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嗤嗤几声刀割皮肉的动静后，包围出现了一个缺口。
就是现在！
辛秋柏突然发动，觑准了那空隙，右手抖腕激射——
射！
——嗯？
他本来是攥拳，在发出那物的一瞬间——就是五指半张不张时，忽然斜里冒出一只手，给他手指一拢，收住了。
手又变成了攥拳。
辛秋柏怪叫一声，被毒蛇咬了手似的猛甩右臂，只见有个晶亮剔透的物件，自他掌中溜出掉落在地，隐隐可见那东西上沾了血迹。
一旁弟子给他吓了一跳，纷纷往这看来：“师父？！”
辛秋柏顾不得许多，擡手连点自己右半边几处大xue，二指逼住右臂，自根部往下一推，掌心立时有道血箭飚出。
那血“呲”的一声，滋在砂石地上，竟起了一道轻烟，细看去，还冒着隐隐的蓝光。
“师父中毒了！怎么回事？！”那几个弟子看得懵了，赶紧围拢过来。
辛秋柏咬牙切齿，急回头看去——方才究竟是哪个王八蛋？！
但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烟似的影子，那人已冲向被团团围住的顾渊。
明夜峰双臂给刀锋割得皮肉翻卷，却还不肯罢手，一次又一次往前冲杀，看来，今日他和顾渊非得躺下一个不可。
顾渊腰间本就有伤，被众人围攻，身上又多添了数道血痕，他的本性是越战越狂，越险越勇，只是，这没边没际的敌人，什么时候才打得完？
才击落了左边刺来的剑，又有一刀自下劈到，更有些零碎暗器趁乱扔来，不管能不能打中他，总能令人分心。
最卑鄙的，还得说是这个——
顾渊横刀劈向一个迎面冲来的汉子，本可以砍他脖子，但刀锋下压两寸，自锁骨划过，将其逼退，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低呼：“那姓温的也来了！”
顾渊陡地一惊，猛擡首看过去，却迎面吃了一捧砂子！
他反应已算快，立即闭眼，但双目还是一阵火辣刺痛，同时，左右响起两道破风声，一冲他肋下，一奔他大腿刺来。
这两下来得又急又狠，不可能都躲得开去，只先避开更要命的那一击，腿上吃一下，总还扛得住。
电光火石间，他已做了决断，也做好准备承受剧痛。
可是，一时间，什么也没发生，反有一只手扣住他的肩头，往后一推。
噗噗两声钝响，有人闷哼着倒地。
那只手还按在他身上，顾渊本要发力挣开，忽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叹息道：“怎么每次我一离开，你都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