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马停住了脚。
紧接着,有人声响起:“来了!是温公子,快去报告堡主!”
找到了。
温书青倒伏在马上,不知过了多久,渐觉无力支撑,慢慢自马背上滑下——
一双手臂,在他落地之前接住了他。
楚玉楼横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人,转身步入宅中,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一种似松香,又似龙涎香的气味幽幽飘荡在空气中。
温书青的鼻子若是好使时,这味道能使他呛得皱眉,但如今,也不过是勉强闻到一丝丝,反而不觉刺激,很温和好闻。
他醒来时,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这种气味。
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视界已全黑了,除此之外,脸上还带着一种异物感,擡手摸了摸,触到了纱布。
好安静。
他什么也看不见,周遭静得不像人间。
这种时候,再淡定、沉着的人,也会露出茫然的一面,不过,他摸到了眼睛上的纱布后,只是微微停顿一瞬,就以手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缓慢的挪动着手和腿,很快触到身下卧具的边缘,但同时间,脚似乎蹬到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侧过头,动作一顿,片刻后,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将手摸过去——
摸到了另一只手上。
意识到这手的主人可能是谁之后,他猛地将手一缩,但也晚了,腕子被人一把握住,掐得很紧。
那人靠近过来。
他呼吸骤然急促一瞬,身体往后仰去,同时吃力地开口:“放手!”
那人动作一顿,倒是很配合的松了手,看着他挣扎后退,喃喃道:“你看,我现在放你自由,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温书青也意识到这一点,停下动作。
“楚玉楼。”
床边的人点点头,而后想起他看不见,才开口道:“是我。”
温书青下意识皱眉的动作,没逃过那双眼睛,床边人嗤笑一声,突然倾身上前,二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进到呼吸可闻的地步。
“你很不想见到我?那你为什么要来?”
“你知道为什么。”温书青微微侧头,避开他喷出的呼吸,“他在哪?”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这张脸扭曲得吓人,不过温书青看不见,倒是省了这视觉刺激。
“顾、渊。”他一字一顿,仿佛要把这名字嚼碎似的,吐了出来:“你只问他?”
温书青:“不然呢?”
楚玉楼:“你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么?”
温书青:“我知道。”
楚玉楼:“你知道当今天下,只有我能救你吗?”
温书青:“我知道。”
楚玉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你不想活下去?”
温书青竟然很干脆的道:“想。”
“好,只要你求我一下,我就将解药给你。”
一阵不太久的沉默之后,他轻轻的道:“不了。你要见我,我来了,放了他。”
楚玉楼猛吸一口气。
“我要见你?你凭什么觉得是我要见你?”他嗤笑一声,接着,生怕温书青听不清这笑里的轻蔑似的,又大笑了起来。
“分明是你自己跑来找我,却说我要见你?!”
“你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瞧不起我了。”楚玉楼蓦然站起身来,俯视着床上全无反抗能力的人,只觉一种痛感,混杂着扭曲的快意自心底涌现。
“你咬定我会救你吗?你以为能拿捏住我?”他倏地探手,钳住他的下颌,强迫这人面对着他,哪怕看不见,也要他眼前只有自己。
“我告诉你,这天下,没有人能够成为我的软肋,你对我而言,也并没有那么特殊。”
温书青忍着颌骨传来的剧痛,竟然露出一抹笑来。
“原来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
楚玉楼越看这笑容,越觉得刺眼,恨恨道:“不准笑!”擡手一抡。
这一巴掌够狠,打得他猛一偏头。
耳朵里出现尖锐的嗡鸣,他将头晃了一晃,抿抿唇,尝到了一股甜腥气。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我偏不愿意说呢。”看着他这幅样子,楚玉楼就心头火大,恨不能打破这张平静的面孔,让他露出痛苦的,后悔的神情。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么?”他语速又缓了下来,带着点儿诱导的语气:“你不好奇,为什么身体突然好转,现在又恶化了?”
温书青仰头往后,感觉后脑勺到了床柱,干脆放松身体,就这么靠着,缓一口气。
楚玉楼等了一会儿,知道他是不会主动问了,深吸一口气,突然轻笑一声:“没关系,我告诉你。”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你这脾气啊……还是要改一改些,也罢,以后,我会慢慢纠正你的。”
“你吃下的,的确是‘太初天元丹’,否则,单是蒋天昭那一关,就难糊弄过去。不过,”他说到这里,很自得的笑了起来:“我在这丸药里,加入一点东西而已。”
“这药本来以‘东皇菊’为引,我叫人稍加改动,使其成了每月便得服一次,终身不断的药物,否则……毒发的滋味你已体验过了,是不是生不如死?”
他擡手抚上他的脸:“它的特殊之处在于药引——一定要人血,而且,第一剂用了谁的血,以后的药必定不能更换……”他拉起温书青的手,令其手指抚上自己腕间的一道伤痕,激动得微喘,道:“感觉到了吗?这血是为你流的。”
他俯下身,轻柔地道:“你我注定要纠缠一生,活,便一起活,我死,你也来陪我……别急着拒绝我,等你尝到做健康人的滋味,那时候,你再决定,究竟要不要来找我。”
温书青倚靠着身后的床柱,慢慢坐直身体,擡手拭去嘴角的血渍,一个字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