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这场景太过惨烈，饶是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目睹此景也不由胆寒。
不少人已经别过了头，暗暗叹息。
关弘听见了一阵从容的脚步声，到他身边停住。
他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挣扎着擡手去够那人脚踝：“堡主……帮……我……”
他也知自己伤得太重，不能活了，唯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楚玉楼垂目看着他，缓缓蹲身，低声叹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众目睽睽之下，我杀了你，就有灭口之嫌，你且忍一忍吧。”
一擡手，却是给他点了止血的xue道，顺带极隐蔽的在他喉骨上击了一指——如此，即便他还没死，也说不出什么了
关弘瞪着他，目眦欲裂。
楚玉楼看了眼那双几乎要脱眶的眼珠，移开视线，起身唤道：“来人，给他止血疗伤。”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关弘是决计活不成了的。
这变故来得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南宫天元飞身跃到台上，先受了一阵冲鼻的血腥气，一把薅住了关弘脖领，喝道：“我叔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关弘已经说不出话来，瞪着暴突的眼，望定楚玉楼的方向，忽然一出手，扣住了他的肩，将他拉近，满是鲜血的手在南宫天元的背上划了几道。
“你不准死！说！害死我叔父的人到底是谁！”南宫天元想要趁着关弘还没咽气，能逼问出些什么来。
关弘抽搐着，手因非人能忍的剧痛而抖索不停，最后一划落下，紧紧地薅住了南宫天元的衣襟，头却挣扎着扭转过去，看向台下。
他想找一个人，可是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宁野风就在人群中，也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的发生，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左小天的笑声，不知何时已停了，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有人上前查看，发现他双目圆睁，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已然气绝。
关弘却是硬生生又熬了一刻钟，方才解脱。
众人看着他死状奇惨的尸体，一时无人发声。
南宫天元站起身后，才叫人看见，他背上给关弘的血蹭得一片狼藉。
台下的人多数没注意这个，注意了的，也不过感叹关弘的死状太凄惨。
唯独一道视线，却紧紧黏着在南宫天元背后那看似凌乱的血痕上。
宁野风一眼看去，就觉不对——那不是胡乱划出的痕迹，倒像是一个字。
“剑”。
关弘想说什么？想传达什么？
他想起，半月前那人突然找到他，说的那番话。
莫非……
宁野风兀自沉思，其他的人去偷偷打量薛洪岫——左小天是他带来的，发生了这种事，难道不该给个解释么？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没有人真的敢站出来跟这疯子庄主要解释。
薛洪岫出奇的镇定，饮着茶水，看着眼前一幕幕发生，尤其在关弘被开了膛后，他还很从容，很欣赏似的鼓起了掌。
及至左小天的死，也没见他怎么动容。
这叫人越发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
南宫天元眼看逼问不出，将人撒开，冲到楚玉楼面前，厉声道：“楚堡主，这是你的人，怎么说？”
楚玉楼叹了口气。
这叹息，听起来是那么无奈，那么无辜，还有些疲惫。
他看了眼当时快要咽气关弘，回头对南宫天元道：“是楚某御下不严——当初，本来看重这人的能耐，将其安插在天地盟内——没想到，他品行却不好，进了天地盟，被其中恶念腐蚀，以致做下那等滔天的恶行……”
关弘在他脚边抽搐着。
他向南宫天元深施一礼，道：“这畜生若真害了南宫前辈，的确是楚某的责任，”他直起身，环视场内众人，道：“楚某识人不清，御下不严，实在有愧于担任盟主一职，今日这大典，就此作罢。”
他视线游走在人群中，停留在薛洪岫身上，口中道：“多年来，楚家堡为了维持江湖公义、武林正道，得罪了不少道上的朋友，他们对楚某心怀恨意，因为楚家堡的存在与他们来说，是一大阻碍。”
“楚某并非贪名逐利之辈，应下盟主之位，乃因诸位掌门再三相请，而今既有诸多同道不满，自当顺应人心，不可强求。”
说罢，向前排的几位掌门人又施一礼，“诸位，非是我拿乔，实在不想违逆众意，有负所托。”
又一阵骚动涌起。
有人伸着脖子喊：“楚堡主，这不能全怪您啊，人心隔肚皮，您也只是信错了人而已！”
“就是就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都是那姓关的背着主子做下的，不能怪您，这盟主之位，当今武林中除了您有能力担此重任，不做第二人想了！”
楚玉楼依旧坚持终止大会。
这时候，薛洪岫忽然开口：“别啊，楚堡主，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敢任盟主一职的，怕不会第二日就死于非命了。”
楚玉楼望定他，微微一笑，道：“薛庄主，我知道，因令妹的死，让你对我颇有怨怼，那件事同样是我一生之憾。说起来，与天地盟一役中，春泉山庄就多次阻截我楚家堡的人马——对此，我并不怪你，但死者已矣，为了日后江湖安稳，武林不要再起风波，我希望你还是早日释怀——我想，碧瑶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见武林为她而起纷争的。”
薛洪岫眼色陡然一厉，道：“别用你的脏嘴提她，你不配。”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接着道：“为什么不讲讲，玄黄令中到底有什么宝物？”
玄黄令三字一出，引起一阵骚乱。
“他说的是那个失窃的玄黄令？”
“在楚堡主手里？”
“没听说啊……当初在天地盟都没找到……黄天龙不也只弄到块假的？”
薛洪岫挑衅的看着楚玉楼，道：“怎么样，堡主，好歹先给大伙展示一下这传说之物，给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楚玉楼。
楚玉楼咬肌绷紧，眼角微微抽动，心中恨不能将薛洪岫大卸八块。
“楚堡主，薛庄主所言可是真的？”
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中，楚玉楼缓缓开口。
“诸位，”他面容沉静，一派冷肃之气，“玄黄令失窃已久，当年，楚家堡为了此时，也曾大动干戈四下搜寻，但始终未能确定贼人身份。”
静了静，又道：“后来得知，那令牌先落入左公常手中，又辗转不知所踪——不过，不久前，楚某确实已拿到玄黄令。”
这话的冲击力，就像从万里高空往汤锅里投入一块大石，“哗”的一下，人群沸腾开来。
看着台下一张张难掩兴奋，又神色各异的脸，听着这些或质疑、或问责的呼喝声，他的脑海始终冰冷镇定，擡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噤声。
不是所有人都配合，但已足够叫人听清楚他的声音：“诸位，过几日，我会亲自将玄黄令送回缥缈峰上，依旧交由三合上人保管。”
人们的叫嚣声慢慢平息，数千道视线投注台上，有人问道：“楚堡主，你若无意独吞宝物，像这样的大事，为何隐瞒不说？”
楚玉楼居高临下，环顾四周，沉声道：“玄黄令是武林至宝，自其失窃起，多年来数次谣传重现江湖——每一次，都要引起一阵腥风血雨。诸位，”他说道这里，停顿一下，语音渐沉：“楚某要将令牌完整的送回缥缈峰，当然不敢泄露一丝一毫风声，否则，我楚家堡岂有宁日？”
“有道理……的确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