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楚玉楼一身月白缎子，身形展动时，翩若惊鸿，跟他的对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面那穿青挂皂的年轻男子，拳脚间不拘招式，看不出门派，只是身法奇快，刀风凛冽，擡腿横扫的破风声令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两人一黑一白，身量相近，个头相当，甚至往脸上看去，长得也都极俊——所不同的是，楚玉楼的俊美，是斯文而儒雅的，一双含情目，直鼻薄唇，面白如玉，很符合大多数女儿心中对如意郎君的想象。
而另一个，该是有些异域血统，眼窝凹陷得恰到好处，显得鼻峰更挺，双目色泽深碧，一眼看去，只觉幽邃而摄人，单论五官，其精致处更胜楚玉楼一层，但俊则俊矣，唯觉眉宇之间，戾气太重，叫人难起亲近之心。
蒋天昭眼盯着战局，正说到师父的叮嘱，突然住口。
顾潇湘见师兄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屏息，面色凝重起来。
不知何时，那两个激斗的人影已经分开，楚玉楼执剑而立，左肩头、腿侧缓缓洇出一片红。
顾渊双手执刀，微微屈膝，左脚稍向后一步，蓄势待发，黑衣上也有暗色——位置在肋下、右臂。
“这……”顾潇湘忍着脚踝处的剧痛，扭头道：“师兄，姓楚的王八很是棘手，恐怕那小子一个人应付不来，这时节别想那些江湖规矩，一并动手就是了，否则，不止你我，在场的一个也活不了。”
她知道自己这大师兄为人端方，行事颇有些古板，唯恐他不肯做出以多胜少的行径。
蒋天昭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这时候，楚玉楼已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居然还面带微笑，冲着蒋天昭轻轻颔首：“师兄，您来了也好，看顾着书青，别让他有事。”
顾潇湘听得火往上撞，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王八蛋，他若醒着，第一个要宰了你！”
楚玉楼头一偏，木然盯向她，道：“哦？这也是他亲口说的？”不待回答，自己先嗤嗤地笑出声来，“好，好得很。”
他的脖子抽搐般动了一下，漆黑的瞳孔点过眼前几人，低声道：“他若真这么说，也一定是你们这些腌臜的东西，灌输给他一些错误的念头……”
他一边说，一边小幅度的摆动头部、手指关节，随着他的动作，可以听见有小声的似爆竹炸开的动静，从他脊骨、指间发出，好像那些关节间，有什么东西被挤碎了似的。
“我真是傻，”阴寒的视线最终落在顾渊脸上，他喃喃道：“和你们费什么话？都杀掉，不就好了吗？”
话音一落，身子压低，倏地飚出。
蒋天昭正要迎上去双战楚玉楼，耳边却听顾渊道：“等。”
等什么？
这么一愣的功夫，那两人又战在一处。
再次交手，楚玉楼攻势凌厉，顾渊失去了方才靠突袭取得的优势，三十余合下来，已现劣势。
薛洪岫气得声音发抖：“就没人能收拾这王八蛋？”
蒋天昭看得眉峰紧蹙，满心疑惑，不解方才那一字的用意，可慢慢看着，突然品出点儿意思来。
他长眉一敛而舒，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顾潇湘有些急：“师兄，你怎么还不动手？”
蒋天昭低声道：“不急。”
“这还不急？这——”
蒋天昭摇了摇头，道：“楚玉楼的情况不对。”
顾潇湘茫然。
蒋天昭也不多做解释，他已经明白了那个“等”字的意思，只不过还有一点疑惑——顾渊是怎么预判出这情况的？
又过了三十余招，楚玉楼杀气愈盛，剑风凛凛，仅溢出的剑气，已割得数丈外的旁观者也肌骨生疼。
空气中满布剑刃破空之声，然刀风寂寂无闻。
顾渊看起来脚步已经凌乱，连连后退，有数次，剑锋险险自他要害处掠过，只差那么一分，就能重伤他。
眼看着已退到了场边，再一步，就要撞上旗杆，顾渊退无可退。
楚玉楼呼吸急促，眼中爆出一种渗人的寒光，瞳孔微微放大，杀意激得他发根都竖立起来——
春水横斩——
顾渊凌乱的脚步突然一错，泥鳅般将身一旋。
他一闪身，现出背后碗口粗的旗杆来，旗杆后同时旋出一个人，与春水相擦而过，掠身一击——
戮神指！
楚玉楼瞳孔收缩，断喝一声撤招回架——对这两根比剑锋更利，足可杀人的手指，他不能不忌惮。
肩头的剧痛令他嘶吼一声，回手一剑削去，蒋天昭疾退，停步时，发觉腰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视线往下一扫，见腹部横了一道血线。
所幸伤口不深。
他躲得有些侥幸，可楚玉楼结结实实挨了一指，本就暴躁的精神备受刺激，凌空劈了数剑。
杀气四溢，可是，剑法招式凌乱，没一剑能伤人。
顾潇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疯狂的样子，不解的道：“他……怎么突然？”
“看起来像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薛洪岫立耳朵听着，忍不住冷笑：“莫非他自己作死，练了什么邪功——”
“玄黄令。”
“什么？！”薛洪岫瞪眼去看身侧，发现顾渊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来，蒋天昭已顶上去了。
顾渊没理他，转头走到温书青近前，蹲身打量他的脸色。
顾潇湘瘫坐在椅上，也闹不清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犹豫了一下，道：“他说，你今日不会来……”
顾渊的脸色难辨喜怒，很平静的点了点头：“嗯，差一点儿就来不了了。”
顾潇湘怕他难过，强笑着道：“他……他醒了见到你，一定开心。”
顾渊冷静地道：“不一定。”他擡手为那人拨开额前汗湿的发，凝视着这张令他日思夜想的容颜：“他不会高兴见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