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山阴这般说,白秋霎时对许时文的猜想更信了几分。
值此时,床榻间忽传来动静。
众人循声看,初伶已睁开眼,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至白秋身上。
她张口欲言语,可喉咙亦被烈火灼烧过,早已不能发出声响。
白秋想了想,望向雾魇。后者转身去到药橱,片刻后,取回三只大小不一的瓶子递去。
“三息水,省着点用。”
所谓三息水,一息生,一息活,一息死。
第一瓶用下,能令腐肉新生,筋骨再造,心脉修复,用者无论受过何种伤,皆可在一息间恢复寻常模样,是为“生”。然效用极短,此时便需再使用第二瓶。
第二瓶用下,可一息间固化效用,令伤者维持新生模样,效用可抵两刻功夫,是为“活”。
等到第三瓶用下时,伤者外表已再不会变,虽无任何异样,但体内伤势却会在一息间恶化,且再无回天之力,是为“死”。
三息水虽不能救人,却能让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获得短暂新生。
白秋指尖凝聚灵力,撚诀,第一只瓶子里便浮起三滴莹透水珠,飞至初伶周身。
她再五指一拢,攥成拳。
只见三滴水珠顷刻间在半空碎开,散作晶莹尘粒飘落下,融入初伶的肌肤。被烧焦的皮肤宛若春蚕破茧,逐一裂开,露出里面新生的皮肉,就连烧得只剩骨头的手臂和耳,也逐渐在恢复。
雾魇见状扶额,心痛得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三息水极难得,她十年炼制一滴,一瓶里也不过三滴。得,这下子全给用尽了,这丫头丝毫没将她的话听在耳里。
一息间,初伶便宛若新生,然白秋还来不及松口气,身后的宿念便又指着重新枯作黑炭的手指叫嚷道:“又要变回去了。”
白秋见状,立即用了第二瓶,照样是三滴水珠散下,略显枯朽的躯体再次复苏。
须臾后。
“魔尊?”初伶望着眼前明艳生俏的少女,低低喊了声。虽说躯体再造,但她的息境已受损,内息尽散,现今和一个临死的凡夫俗子无异,虚弱得只剩最后一口气。
“你认得本尊?”
初伶摇头,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我听人说过,魔尊是我们万魔宫里生得最好看的女子,今日我瞧了您,便觉得大抵就是长这模样的。”
“你就算恭维本尊,本尊也救不了你。”
床上女子轻笑,两只杏眸明亮若星辰,丝毫没有垂死之人的颓败和虚无。
“魔尊误会了,这并非恭维,是真心话。我的身子,自己清楚,熬不了多久了。”
擡手触上自己的脸,她极为满足道:“临死前还能恢复这般,我对魔尊已是感激。”
再次感觉到最后一丝灵力也在消散,初伶望着少女乞求道:“魔尊,我能单独和您说两句吗?”
白秋沉默片晌,随后摆摆手将其余人避退。她走近,坐到床沿,端详着床上人明澈的眸子和那张过分平静的面容,直白问:“是淮琰怂恿你偷取妖丹?”
“他想变强,我自愿帮他的。”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可有悔?”
初伶却是笑着摇头,虚弱的面上隐隐透出一丝坚定,“我既自愿,便无悔。魔尊,有件事想请求您。”
“若是想替淮琰求情就免了,本尊不会应。”
“并非如此。”初伶解释,“若日后魔尊要取他性命,亦是他咎由自取,我是想请您帮着转交一样东西。”
说罢,初伶缓缓摊开掌心,一团灵力裹着手指长短的灵草自她掌心升起。
“这是温灵草,它能散发特殊气味,可安抚人的心神。”初伶回忆,“淮琰曾对我说过,他同门师弟因他而死,为此,他夜夜难以入眠。这株温灵草可帮他,是我专门为他培育的,我想请魔尊代为转交。”
白秋接过来,望着庇护在灵力里的那株柔弱小草,嘲弄道:“人是他杀的,他竟还会愧疚?”
“是啊。”初伶不自觉也讥笑,“若我早知他日后会如此,当初听这话时定也会笑出声。”
“本尊记得,你培育的花草寿命都极短。”
“这株不一样,我存有一缕灵力在它枝叶里,可一直陪伴他。”
“好,本尊答应你。”
“多谢魔尊。”
白秋不懂这女子为何要做到如此,也不想懂。她凝着温灵草,片晌,收入掌心。
待再望向床上时,初伶已然闭上了眼,额角的烧焦痕迹再次出现。白秋垂眸,沉吟了片刻,指尖画诀,最后一只瓶子里也飞出三滴水珠,融入了女子的肌肤里。
这一次,初伶彻底恢复了容貌,可也如陷入熟睡般再也醒不来。
白秋端坐几息,起身往外走。
宿念等人正候在门外,见她走出,大抵也明白发生何事,俱不作声,唯有雾魇收回那三只空瓶时暗暗叹出了一口气。
再擡头时,已不见白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