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那父尊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白秋立即高兴应“好”,靠着床沿坐在地的白夏闻话亦好奇望来。
只见肖旭挥袖,一举掐灭整个殿宇的烛火。
殿内顿时陷入无声幽暗里,月光跨过门扉,探进皎白细长的光亮,还为这片漆暗添了几分安谧。
“炎炎,你的火。”
白秋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端出一团火球,转眼四下再次变得亮堂,连铺进来的月色都黯淡倒无处可寻。
火球自她掌心飞出,又在肖旭驱诀下,升至半空。
焰苗摇曳,灼灼而燃。
火球在晕暖光线下,竟于墙面投下一道颤抖暗影。
“父尊,它……”
白秋立时想起一直以来埋在她心底的疑惑,正要询问,却被打断。
肖旭指了指那团影子,示意她安静看,少女只好先忍住,也跟着望去。
指尖灵力注入,那火球在肖旭的驱使下一分为二,渐渐勾勒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形轮廓。
投在墙面上的影子自是也跟着一起,变作了两道人影。
“很多年前,万魔宫有一位年轻护法,他寡言却性子温和,修为高强,为人亦忠心耿耿,深得魔尊信任。为此,宝贝女儿诞生后,魔尊便将看护圣女的重任交给了他。
年轻护法亦格外喜欢那小姑娘,欣然接受这重担,每日逗她笑闹,陪她修行,给她四处闯下的祸收拾烂摊子,小姑娘对年轻护法亦是无比依赖。
后来,一年又一年,小姑娘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夺目。
而在长久相处下,不知不觉间,年轻护法竟也生了别样情愫,可他却始终不敢直抒心事。
直到某日,圣女为恶人所伤。
年轻护法看着遍体鳞伤的心上人,千年来,第一次动了怒,也是第一次,他向魔尊坦白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思。
魔尊并未责备他……
又或者说,因丧妻之痛,魔尊根本无心在意这些。
为雪恨,魔尊灭了恶人所在的整个门派,很快也因此事,仙魔开战。念着圣女,年轻护法无比痛恨仙门,他像是一只被人触了逆鳞的凶兽,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令人畏惧,又让人憎恨。
因他,纵然仙门人多势众,万魔宫在此战里却从未落于下风。
可这位年轻护法,却也群敌围攻而永远留在了那一战。
厮杀惨烈,敌人的利矛刺穿他的胸口,也将他藏于衣裳里、亲手打造的簪钗给切断。年轻护法不惧生死,却在死前最后一刻,因这早已允诺下的生辰礼破碎而慌乱不已。
他说,不可负了圣女对他的信任。
好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想到了另一件自己能给的、更好的生辰礼。”
肖旭话音顿住,看向身侧人。
似是被抽走了魂儿,少女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墙上紧握断簪的黑影,仿佛多看几眼,那道影子便能因此活过来一般。
“炎炎可知那位护法送的是何物?”肖旭问。
白秋沉默片晌,木讷点头,仍不收回视线。
“影子。”
她曾和魅风说,她的火没有影子,太孤单了。
于是魅风便送了影子给她。
“对,影子。”
肖旭看向墙面,少年身影散作尘粒,又再聚成火焰状。
“他说,圣女的火,是这世上最明亮的光,盛比灿日,皎媲星月,再难有光能凌驾其上,让它化影。既如此,那便由他来做这束光的影子。”
这位暗灵根天才,在魂魄消散之际,化作一道暗影,恳求肖旭代为转送给圣女,当作他的最后一份生辰礼……
肖旭五指虚拢,火焰牵着影子飞至白秋面前,照亮她覆满泪的面颊。
少女凝望着,怔然许久,两手捧起火焰,看着那投在手心里的淡淡暗影,抱进怀里,额头抵着两膝,闭上了眼。
失了火光,殿内再次暗下。
原本掩在光亮下的那片月色再次出现,还是静静铺洒在地面,皎洁如一片银湖,微风习过,水光粼粼。
白夏的目光自少女蜷缩的身子挪开,眯起眼,转而望向那圈月色,一夜无言。
不知明月何时落,亦不晓朝日何时升。
艳阳欢快跃上眼睑,带出微许刺痛感时,白夏才惺忪睁眼,恰好撞见父尊将熟睡的小妹抱上了床榻,掖好被褥。
“她独自难过了一宿未睡,你照顾好她。”肖旭低声嘱咐后,就要往外走。
白夏呆坐须臾,倏然意识到什么,急忙从地上爬起,追出殿外。
“父尊。”他喊住人,“您是要去逍遥阁?”
“我若再不去,那孩子就真的救不回了。”
肖旭回头,笑望眉头紧锁的少年,“阿夏,你很像你母亲,勇敢,聪慧,虽在修为上不及炎炎,但也绝不比她弱。自你诞生那日,我见你第一眼便知,你就是下任魔尊。往后父尊不在,万魔宫和炎炎就都交给你了。”
“父尊……”
目送那道背影远去,白夏突觉浑身无力,扶着门栏矮身蹲下,隐忍多日的悲痛一齐涌上心头,素来笑容满面的少年竟红了眼,哽在喉间的苦闷伴着一声压抑低吼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