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
79、
目送雷柚离开。
曳月转身往回走。
凌波踏水,凭虚御风,走最快的路线。
“如果他死在那里,你会后悔吗?”
陌生的声音。
不见其人。
曳月的身影不停,速度没有放慢,但那声音如影随形。
他没有朝任何方向看一眼,平静道:“不会。什么人会心疼杀过自己的人?得多自甘下贱。”
“那你现在,不该回去。”
曳月:“你们要杀他,连确认他死了没有都不敢?”
“……所以你是要去确认他有没有死?”
曳月淡淡的:“别找雷柚了。想杀他,下次找我。”
曳月:“还是,你觉得,这样就杀死他了?”
沙漠的夜晚,天很低,月也很低。
半轮明月悬于沙丘地线。
一片浩然深蓝。
沙子银白如月光霜辉。
但那轮明月并不是真的月亮,是秘境轰开的缺口。
一个身影自那轮缺月里走来。
脚踩在沙子上,曳月顿了一下,意识到是之前的戈壁荒漠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打斗后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整个秘境里只有一个人,靠坐在沙丘上。
雍容自若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掌控,那样的从容。
走近才会发现,他的身体接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烧焦的血洞,是箭矢的痕迹,洞穿了心脉。
那张少年嬴只的脸,即便这样狼狈将死的时候,也仍旧面如冠玉,清隽傲慢,但温柔。
狭长锋芒的眼眸微弯,从一开始凝视着秘境缺口的“缺月”,到凝视着从那道缺口走来的曳月。
嘴唇无声动了动。
曳月垂眸看着他带着血污的脸,知道他在叫自己。
带着雷柚离开的时候,他听到那声“曳月”了。
曳月没有表情,神情宁静,随时又抽离。
咳咳。
业渊咳嗽了几声,血污呛涌,沾在白皙的脸上。
他望着曳月,温柔地:“我死在这里,你会开心一点吗?”
曳月一瞬不瞬垂眸望着他,平静:“说书人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开心。但嬴只死了,应该会的。但你是吗?”
业渊弯了弯唇:“一个能代表嬴只坐镇在外,需要的时候,让真正的嬴只随时随地现身出现在修真界任何地方的,一个人形的传送符石,一个傀儡。最初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曳月眉睫动了一下:“酒夫子说,那时候他在做一种生意,在修真界各方势力之间斡旋的组织。阙千善也知道,玉皇山有一座隐峰。但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年明明我同嬴只都是一起的,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去做的那些事,为什么我丝毫不知道?我以为只是我闭关的那三年。现在明白了。”
那支玉皇山隐峰的峰主,一直都是嬴只。
但不能真的堂而皇之以玉皇山之主的名字,公然去做那种见不得光的杀戮生意,所以才有魄渊。
月既魄渊,嬴只月的月。
曳月:“魄渊,实际上就是嬴只。”
业渊望着他,重伤的虚弱在那张脸上并不明显,那张脸实在是和羸弱毫无关系:“傀儡受伤的时候,就会激活传送石,我那时候可用的人不多,普通的对手他们可以处理,遇到棘手的我就会和傀儡替换。等我进入破真境,能以实化虚,以分神出现的时候,不需要傀儡的存在了。魄渊就只是魄渊。”
曳月静静望着他。
他将嬴只,称作“我”。
魄渊:“他想成全你。无论你想选谁。只要你不离开孤皇山就好。”
曳月:“我选了阙千善。”
“不能选我吗?阙千善,不好。”
魄渊眸光像荒漠的夜空,夜色沉沉,像大海静澈:“你十八岁的时候,收到过一个礼物,一枚其实是传送法阵的符石。”
嬴只送曳月礼物的事情,除了他们俩,没有人知道。
更没有人知道,那其实是一枚传送石。
包括接受礼物的彼时的曳月。
曳月眼眸冷清又温柔:“你是什么都无所谓。阙千善说得是对的,因为你像他,所以选谁我都不会选你。越像他,我越不会选。所有和嬴只有关的人和事,我都……”
魄渊笑了:“这样啊。那我的确应该死在这里。”
曳月回神,看了一眼已经被夷为沙漠,甚至轰开一个缺口的秘境:“虽然是精妙的绝杀阵法,但困住别人也就罢了,把你伤成这样就令人意外了。”
魄渊:“一个雷柚当然不行。但再加上两个人勉强还是可以的。”
他微笑说着杀他的人,也透着傲慢。
曳月:“两个人?”
魄渊:“阙千善和……”
他微笑叹息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显然不是因为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才不说的。
曳月:“枫岫崇的话。我刚刚已经遇见过了。”
魄渊擡眼望着他,没有笑:“别太相信枫岫崇,他和雷柚不一样。”
曳月眸光冷静:“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死在这里的。”
魄渊唇角露出微笑:“苦肉计也不是不行。你想看到我死,但是,谁杀我都可以,我唯独不想是被你杀。”
曳月顿了一下:“你重伤的时候,他这次不出现吗?”
魄渊:“我说过,因为你想要一个道侣,所以我才会存在。”
他眼眸微阖,睫羽搭在眼皮上的弧度,微笑半月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