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预警
86、
天音姹女望着曳月，忽然她笑了一下，说不出的意味。
不知道是笑曳月明明是被她所累，自己就深在局中，却还同情她。
还是笑大家都在局中，拨转别人也被别人拨转的命运。
笑容转瞬即逝，她静定地：“天道因果，不外如是，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曳月擡眸：“是天道因果，还是人为？”
天音姹女：“因果，就是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做的，所有的选择都是人选的，所有的结果都是人自己该受的。只不过大家都想担别人的因，也想让别人承自己的果，看不出也不想承认，都是自己为自己选的。”
香焚尽了。
她对曳月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要不要去见见它？它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了，从你们分开到现在，它就在等这一天。”
曳月站起身，打量着这座宫室。
他来的时候沿着长长的宫道走来，只有一条路通向这高大开阔的主厅。
青铜雕梁。
古旧精美。
这里确是开阔，但和外面巍峨的宫殿比起来，这个宫室的空间未免显得狭小了。
天音姹女正对着曳月，坐在宫室的正中。
身后是一堵墙。
墙的颜色是一种幽暗的绿色。
头顶一片黑暗。
海水之中带着一点萤光，虽然从未看到明显的光源，视线却并不昏暗。
唯有头顶的黑暗无法看见一星半点。
曳月：“它在哪里？”
这里已是宫殿的最深处，没有其他的路。
天音姹女仍旧跽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要指路的样子。
长长的辫子在海水中轻轻地浮动着。
“就在这里。”
曳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曳月见过的鲛人只有微生希音，除了比寻常人容貌稍好一些，并未看到过诸如鳞片或者鱼鳃之类的特征。
但天音姹女的身上却有一种违和感，她的衣服并非宽袍大袖，而是稍显贴身的素净的白纱，让她显得格外娇小若少女。
但这样简约的衣服，背后却有一段长长的墨绿的纱。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浮动在水中的墨绿轻纱似乎并不是她的衣服，而是用来扎头发的。
轻纱随着海水微微浮动，于是带着她的辫子也在水中浮动。
随着天音姹女脑后辫子和薄纱的浮动，她身后幽绿的墙壁错觉也仿佛随着呼吸一翕一张。
就像是……活着的。
有水流动的气泡声。
咕咚，咕咚。
天音姹女垂眸，双手握着手中的鲛珠，安然宁静，继续着她无声的祈祷。
随着曳月的注视，那浮动的辫子幅度突然变大了，一瞬间散开，长长的发丝向后扩散开。
于是，曳月看到，那长长的墨绿薄纱，原来和她的头发一起就长在她的头上，长长的一直延伸向身后的幽绿墙壁。
那堵暗绿的墙也瞬间涌动张开，连带着头顶无法照见的黑暗一起退开。
就好像无数细细长长的水草。
【啊，你找到我了。】小孩子一般空灵无邪的声音，像是带着无数回音。
狭小的宫室顿时扩大了十倍，露出真正的神庙。
在天音姹女身后，空旷的神庙里，漂浮着一个庞然巨物。
曳月以为，不管看到任何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却还是在看到那株灵草的真身的一刻，静静地怔在了那里。
他的瞳孔深处，映着灵草的真身。
纤长轻薄的幽绿草叶如长长的头发舒展开，让祂的身影几乎充斥着整个神庙。
正是这些细细长长的头发一样幽绿的草叶，组成了之前那堵墙壁和黑暗的穹顶。
之所以将草叶看作是头发，因为那是个人形。
曳月当然知道祂是个人形。
当年就是因为那株灵草已经化作了人类幼童的模样，他才不忍心祂被吃掉，带着祂一起逃跑。
但他们失败了。
一起被大人物投入那个丹炉里。
直到嬴只斩杀海妖，秘境坍塌波及了整个岛屿，破坏了大人物的阵法。
丹炉倾倒海里。
嬴只从海水之中捞起了曳月。
而那株灵草坠入海底，遇到了自杀的姹女。
自此成为了北希海神庙的主人。
整座宫殿都是为了神庙的主人而建造的。
宫殿的深处，当然就是神庙。
但曳月仍旧感到惊愕。
漂浮空中的草叶，欢欣摇曳，空灵神圣。
不断发出小孩子欢呼雀跃的声音：【林溆……曳月，曳月。找到啦，嘻嘻嘻。】
仿佛捉迷藏的游戏。
草叶做的头发下，有一张人类的面容，透明、虚幻，发着淡淡萤光。
不只是脸，包括身体，包括四肢，皆是这样半透明的虚幻。
仿佛能透过看到涌动的海水。
不算那几乎充斥着整个神庙的，近乎丛林一样的幽绿叶子做的头发。
光是那具虚幻纤细的人形，就有几乎两米高。
看到祂的样子，曳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灵草明知道他在哪里，却不自己亲自来找，非要通过控制天音姹女，让别人将他带来祂面前。
明白北希海为什么会建造一座神殿给祂，而天音姹女至此固守神殿不出。
因为以祂的样子根本就无法走到人前来。
不对。
曳月看着其中一根墨绿的叶子连接着天音姹女的脑后，终于明白天音姹女为什么说祂控制了她，读取了她的思维。
这是……寄生！
当年灵草只是化形，空有人形，却还没有得灵，因为没有完成最后一步炼化。
【曳月，曳月，曳月……】
欢欣的草叶摇曳着，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光，任何人看一眼便知道祂的心情喜悦。
比起那具两米高的透明人形，似乎那些细细长长的头发一样的叶子，才是祂的本体。
随着草叶愉悦地展开，曳月将祂的全貌彻底看清。
看到那具透明的身躯下，躺着一具被墨绿叶片扎满了，像是已经被吸干了血髓，干尸一样的尸体。
纵使千年不见，纵使那具尸体几乎成了干尸，曳月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是当年那个拘禁他们，拿他们炼化灵草的大人物。
他死了。
曳月：“怪不得。”
那是一位有万年修为的帝尊的法身。
纵使天人五衰死了，一鲸落万物生，这具法身仍旧有强大的力量。
当年他们掉入海中，想必灵草就得到了大人物那具法身，像对待天音姹女那样寄生了对方，这么多年源源不断吸收这具已死的躯壳上的法力，于是才能只是寄生，就能让天音姹女从没有修为到短短十年就一跃成为入圣境。
【曳月，跟我一起！】
灵草纤长到可怖的叶子，围绕到曳月身后，摇摆着。
有的叶脉轻轻戳戳曳月的头发，撩起来一圈一圈缠住。
有的叶子试去缠曳月的手。
有的叶子围绕着他身后左右。
【我好想你啊……】
曳月看着那具枯尸，看着灵草那具虚幻的身体和透明的面容。
怔然若梦。
“我从未想起过你。”
草叶仍旧自顾自一圈圈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