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1)
罗洪发现他了!
回去的路上,阮阳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罗洪是看着他长大的,当年稷王入狱,罗洪并未伸出援手,故而他不知道罗洪的意思,也拿不准如今罗洪会怎么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能再随意见罗晗了,既然玉佩到了罗洪手上,也没法再贸然探查这玉佩到底有什么用了。
阮阳探向腰间,那里正是蒋行舟给他的那一枚玉佩——他留了心眼,找了个相似的玉佩交给了罗晗,如果能抛砖引玉探出这枚玉佩的真正用途便罢,就算不成,至少不至于什么都拿不回来。
方才一看,罗晗向他们讨要这枚玉佩应当也是瞒着罗洪的,又或许真正想得到这枚玉佩的人是罗洪,罗晗发现他爹有什么事瞒着他,正在暗中调查,却不小心被罗洪发现了。
阮阳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带着一肚子的问题回到了蒋宅,却并没有从蒋行舟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蒋行舟自然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他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也不是神仙。
蒋行舟嘱咐他道:“不管日后出了什么事,你的首要目标永远是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阮阳便让蒋行舟再给他做一副面具,等做好,又说,一副不够,再做十副吧。于是二人彻夜未眠,清晨时分,十张面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面目各异。
阮阳一天用一副,用过了就丢到灶里烧毁,久而久之,府内的锅底上都蒙上了厚厚一层树胶烧黑之后的焦炭,擦都擦不掉,只得再买一口。
经过连日蹲梢,阮阳发现,每隔五天便会有三个侍女从罗府出城,但她们目的地并不相同,甫一出城门便分道扬镳,有的人去的是城外酒楼,有的人去的是罗府别院,她们也并不一定是当日来回。
阮阳不能日日往罗府跑,便在城门外等着,最棘手的是,罗府侍女众多,每次出城的人又不一样,阮阳并不记得她们的面孔,但将军府的侍女固然与寻常侍女不同,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寻,只是要多花很多工夫,须得一个一个排查她们所去的地方,最后再统合起来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这是个笨办法,但总比打草惊蛇好。
然而,这日出城的侍女中有一个熟面孔,他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这侍女路经酒楼不停,至罗府别院也不曾驻足,只一路向北,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一个村口。
这个村子阮阳之前也见她来过,只不过当日她来是傍晚,阮阳等了一夜也未见她出来,便猜她可能是回村省亲的,没有多作他想。但今日一看,省亲的人大多带着手礼,而侍女一路行色匆匆,路过几个铺子都没说要买点什么带回家,大概率应当不是省亲了。
这个村子靠着一座小山丘,这侍女来到了山脚下的一间小屋前,四下看了看,然后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因是傍山多阴,大多数的村民并没有选择将家落在这一片,周遭只有两三个草屋,还都离得很远。
那侍女进了屋后待了一阵,随后端出来一盆污水,倒掉后又进了厨房,不片时,端出来一碗汤不汤面不面的吃食来。
阮阳在树上坐着,只觉得这屋子哪里都怪——四面是土垒砌的墙,但却没有留下窗户的位置,通体只有一扇窗户,位置还极其之高,几乎就在屋顶之下一掌的地方,没有窗纸,就这么开着。
再说院子里,工具都被收拾地整整齐齐,但大多很新,也没有锄头一类劳作的用具,与其他村民的小院相比,缺了不少生活的气息。
如果里面住着的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不能劳作,那么这侍女回来的时候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带呢?
于是他这回耐下心来,只等侍女回城,便进去一探究竟。
这一等,又是一晚上。次日清晨,侍女迎着晨露匆匆返程。待侍女走远,阮阳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跳进了院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而后推开门。
屋内极其昏暗,只有那扇小窗里透出了一道光,照在了靠近门的位置。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烂的气息,阮阳花了些时间适应黑暗,而后寻到烛台点燃,屋子里这才稍微亮了一点。
另一边靠墙放着的是一张土榻,上面铺着草席和褥子,再之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那种挥之不去的霉味便是从那处传来的。
阮阳并没有上前,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过去,待他看清,只觉得耳中嗡地一想,好像是一根铁棍猛地敲向了他的后脑一样,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下一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疾疾冲出屋外,深吸了两口气,却愈发头晕目眩,一张口便哇地吐了出来。他浑身冷汗,待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部还是一下一下地抽搐着,他死命地扼着自己的喉咙,几乎要将整个胃呕出来一样。
蒋行舟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阮阳一手扶着树,一手扶着胸口,吐得昏天黑地,站都快站不住了,便蜷缩在树旁,仍旧是无意识地干呕着。小屋的门大开着,里面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蒋行舟心下大惊,上前扶起阮阳:“怎么了?!”
阮阳回过头来,双目涣散,惨白的脸衬得他的瞳色愈发的漆黑,已然是满脸泪水!
阮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像瞬间丧失了发声的能力。这是又哭又呕,被气噎住了,蒋行舟一掌拍在他的后背,阮阳重咳起来,咳着咳着,嚎啕大哭。
“蒋行舟——!!”
阮阳撕心裂肺地抓着蒋行舟的手,力道之大,让蒋行舟觉得手骨几乎要碎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阮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嘶力竭:“我娘……那是我娘——!”
“你娘?”蒋行舟下意识看向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