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赵清浔整个人瞬间冰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太阳xue咚咚响得震耳欲聋,大脑里一片空白的嗡声。
面前的蛇约有她手臂粗细,不紧不慢立起身体,优雅吐着舌头,仿佛在好整以暇欣赏着自己无路可逃的猎物。
赵清浔双手撑在地上,头皮发麻晕眩,身体僵硬绷到了极限。
经过数个小时的受困和昏迷,她的意识在危急关头下尚有一丝清明,但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为负数,根本无力反击。
她屏息闭上眼,绝望等待着对方的进攻。而对方像是也在观察,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湿冷的身体灵活滑过地上的杂草,发出令人齿寒的难受声音。
极度的恐惧之下时间变得尤为漫长,这十几秒钟是她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折磨煎熬,每一秒都仿佛被拉扯放大了十倍不止。
许是出于人类某种共通的本能,她意识昏沉,脑袋里却转得飞快,迅速上演了一遍她自己的人生。
从记事起到从山上跌下来的一刻,她全程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到自己笑的时候很少,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很多。
她忍不住自嘲,她到底在留恋什么?
赵清浔鼻息难以自抑泛起酸涩,身侧原本发抖攥紧的手指缓慢卸下力道。
她深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泪,突然,不远处发出一声东西砸落的声响,动静不大,但在寂静黑夜中分外清晰。
“砰……嗡……嗡……”
她紧闭着眼没有看到,一部屏幕粉碎的手机在距离她数米远的地方微弱亮起。
持续的振动声吸引了面前生物的注意,它停在原地谨慎迟疑片刻之后,调转了进攻的方向。
赵清浔的意识在清醒和恍惚间浮沉,她迟钝感受到对方像是与她渐行渐远,暗松一口气。
虽然对她而言眼下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但她已经没有一丝精力继续保持清醒。她任由自己瘫软在地上气若游丝喘息,昏昏沉沉想着听天由命,耳边却幻听般传来一道急促又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虚到实。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隶属于身体本能的雷达系统监测到安全降临,全身虚弱绷紧的神经蓦然放松下来。
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面前人的脸庞模糊又立体,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却在他的温热大手复上她脸颊的一瞬倏然间破防,眼泪无声汹涌漫了出来。
那个人的声音低哑,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后悸,抱住她时手臂的力道令她骨骼泛痛:“抱歉清清,我来晚了。”
她闭着眼流泪蜷缩靠近他的怀里,在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她最后的动作是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襟。
像是出于弱小动物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又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停靠,她终于安下心来,任由自己的意识昏昏沉了下去。
纪淮澈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林里。
山中的夜路虽然陡峭但对于他来说难度并不大,只是背着一个人又是在雨后,经过几处陡坡令他也感到棘手,皮靴在黏腻的泥泞里踉跄打滑,最惊险的一次两人退着滑出了半米险些就要再跌下去,他单手托稳背上的人,另一只手狠狠扒住了路旁的树,才有惊无险稳住身体,沿着树丛继续向上。
背上的人瘫软伏在他背上含糊呓语说冷,贴在他脖子上的额头也烫得厉害。
纪淮澈加快脚步,终于在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半山的停车场。
他俯身将她放进后座,检查过她身上的伤口并用随车的药箱迅速简单处理后,迅速擦干净她的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用毯子将她包了起来,狠狠用力抱住了她。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后悸长出口气:“乖,没事了,我们去医院。”
怀里的人温度烫得愈发厉害,抱着他的腰耍赖不肯松开。
她的胳膊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气,但他舍不得推开,低声哄着她放开时她埋在他身上含糊不清幽幽说:“来不及了。”
他问:“什么来不及了?”
她哽咽细声说:“我……我可能要死了……我要被蛇吃掉了呜呜……”
纪淮澈好笑又心疼:“你傻不傻,我不是来了吗?”
她带上点哭腔控诉:“你是假的……真的你……真的在集训……”
他无奈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暗想她都烧糊涂了怎么还记着这茬儿。
他低声哄道:“嗯,我是假的,快放开我。”
她听言缓慢松开了他,小脸苍白憔悴,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漆黑双眸空洞望着他,泪水沿着眼角淌进潮湿凌乱的乌发里,纤细身体瑟瑟缩在毯子里,破碎感震人心魄。
纪淮澈无声看她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惦记着她现在的状况不敢恋战,迅速分开然后给她系上了安全带,正要退出车厢时,她突然叫住了他:“纪淮澈。”
他停下动作,安抚握了下她的手,示意他在听。
她望着他,狭长眼里再次蓄满泪水,仿佛正试图努力透过他的“幻象”去看到他。半晌,她声音很轻说:“抱歉……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做不到。”
这句话像是分手和拒绝之前常见的开场白。
纪淮澈手上动作顿住,眸底慢慢静了下去:“做不到什么?”
她神色恍惚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做不到……好好跟你……跟你在一起……”
他的下颌绷成了一条锋利的线,语气却克制冷静:“那怎么办?”
她轻轻蹙起了眉,目光努力在他脸上寻找焦点:“你能……你能不能……”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不知道她又要说出来什么残忍的话。
她却好像更难开口,半天才笨拙又诚恳地讲出诉求:“……你能不能……再……再给我一点时间?”
纪淮澈不可置信怔住,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去回应她。
而面前的人像是也很忐忑,潮气迷蒙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复急得皱了下鼻尖,好像又要哭。
他回过神,压抑着像是蓦然被投进碳酸汽水里的心脏,沉静拥住她在她颊边用力吻了吻,哑声说:“好,当然好,给你一辈子都可以。”
她认真摇头:“不用……不用那么长……”
他掖进她额角的碎发,耐心低柔问:“那你需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
她半阖着的漂亮眼睛里露出迷茫和低落,苍白的唇瓣嗫嚅许久,絮絮低低出声,“我不喜欢人多的聚会,但是我想了解你……我想了解……可我最后还是搞砸了,你不要不高兴……”
“我尝试过向你敞开,但是很困难……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那天我想叫住你,可是……可是……”
纪淮澈静静凝视着面前人的脸,心里的惊喜与心疼复杂糅在一起,膨胀着在他胸腔里蔓延开来。
“我不是没想过我们的以后……你对我很好,我也想回应给你……我只是很害怕……”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红红的,像是也有点懊恼自己,“我真的好笨……我不知道要多久……”
他心脏全然柔软沦陷,粗糙手指用力抚上她的脸颊:“没关系,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等你。”
她落寞摇了摇头,眼皮越来越沉,含糊不清别扭哼唧:“我不信……你不会一直等我的……你会对我越来越失望……然后就离开我了……除非……除非你……”
他握紧她的手压下身,试图听清楚她的话:“除非我怎么做?”
身下的人却再没有声音了,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温热拂过他耳廓。
竟然在说到最重要的时候睡过去了。纪淮澈有些哭笑不得,给她盖好毯子后,回到驾驶位发动引擎。
黑色越野车在无边的寂静夜色中平稳驶下山路。
后座上的人全程安宁闭着眼。再睁开眼时是隔天的午后,赵清浔迷蒙望着上空,视线慢慢由模糊转为清晰,入目是明亮的天花板,禁止喧哗的标语,以及挂了药液的支架。
她目光顺着输液管望向自己掩在纯白被子里的手臂,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慢半拍缓缓涌入鼻息时,她意识终于逐渐清醒。
悬在病床上方的米色布帘挡住了隔壁床的视线,她床边的陪护椅上空空如也,没有人。
她尝试动了下自己的身体,右脚腕上好像绑了固定,动起来稍微有些疼。身上除了酸痛外没有感到其他的不适,只是特别疲倦无力,以及头很胀很晕,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
赵清浔闭目凝了会儿神,再次缓慢睁开眼。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跟蛇对峙的一幕,对于救她的人和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记忆全无,一片空白,只恍惚记得那个人的怀抱很暖,气息也似乎有些熟悉,她还跟他说了半天的话,可是她完全不记得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纪淮澈吗?
可他当时不是应该在集训吗,怎么会知道她在那里并且突然出现?
“你醒啦?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突然掀开的帘子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