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赵清浔静静看着面前神情不明的人,原本应该是一片混沌的大脑这一刻像是突然被打通了某处开关,许多她之前从未注意的碎片在脑海里争先涌现出来。面前的人冷静看她片晌,而后忽然笑了。
她抿紧唇线盯着他的脸,后脊缓慢泛凉。
他摘下眼镜,垂眸慢条斯理擦着镜片,脸上的阴冷她从未见过,陌生到了极点:“我说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信息。”
他擡起头,腔调凉薄,“是你自己拒绝的。”
眼前人的态度对于赵清浔而言无异于是另一场爆炸。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她心中曾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就算陆辰叙真的误入歧途,她以为他也会耻于被她知情。他这样镇定自若地在她面前撕开伪装的画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想到。
赵清浔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发冷,但不全是因为面前人的真实面目,而是纪淮澈的危险可能又增加了一层。
她暗暗深吸口气,保持镇定问:“今天的爆炸不是意外,对吗?”
他看她一眼,语气淡漠:“虽然你不相信我,但是我还是得澄清,今天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把上周五的晚饭特意推到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为了这一刻的什么?”陆辰叙玩味反问,“为了这一刻来亲眼看你为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男人失魂落魄歇斯底里?”
他定定看着她道,“你不是慢热,你只是不喜欢我,赵清浔。”
赵清浔感到无比荒谬:“所以?你恨我?”
她无法理解他做这一切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要说喜欢他对她又有多深?这就是他落井下石的理由?
她匪夷所思拧起眉:“你难道想和我复合?跟我结婚?”
他冷冷说:“那是以前。”
“我曾经真心想要和你组建家庭,我知道我跟你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家的人表面对我满意,实际上很嫌弃我的出身,包括你。所以我拼命工作,想在物质上补足,为你们全家人鞍前马后,可是结果呢?”
陆辰叙戴上眼镜,冷笑一声,“在我们分手后,你们家里有一个人劝过你跟我复合吗?有一个人为我说过一句话吗?有一个人觉得你的新恋情开展得太快吗?”
赵清浔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人,完全没有想到他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
他接着冷淡道:“我们认识五年,对彼此已经非常熟悉了解,虽然分分合合,但在我心里我一直认定我们最终会结婚,所以我把全部精力放在事业上,为了我们以后的家庭,甚至离开医院放弃医生的身份。这五年来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和你,可是你呢?”
他冷眼看着她,“你跟他真的是在和我分手之后才认识的吗?”
属于学生时代最后的滤镜被他自己彻底打得粉碎。赵清浔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讽刺得失笑:“你的意思是,我出轨了?”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没有作声。
赵清浔觉得自己和他纠缠五年简直是滑稽至极,她不想跟他解释一句话,因为他不配再浪费她一秒钟的时间。
她擡起脸,平静讥讽:“那恭喜你,现在如愿以偿看我遭到报应了。”
陆辰叙没说话,目光莫测看着她。
她往前走近一步,定定盯着他的眼睛,黑眸清冷决绝:“如果今天他真的出事,我跟你们没完。”
语毕她转身要走,被陆辰叙一把拽住肩膀按着她的后颈强迫她转身面向手术区的方向,压着声音面色阴沉:“我说了,今天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们前前后后在一起五年,你为了他的案子来利用我获取信息,我成全你主动送上门给你利用,可是直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他们之前经常争执,但从来没有动过手,此刻他粗暴的手劲儿和表情里的狠戾惊到了赵清浔。她一时没有反击,近距离眼睁睁看着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里没有痛心也没有失望,只有纯粹直白的厌恶。
像是被她的眼神刺到,面前一脸阴戾的人忽然冷静下来:“我今天不是来报复你的。”
他松开她,淡定整了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再继续参与这件事,否则下一次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沉淡声线,毫无预兆加入他们的对话。
两人同时意外一怔,赵清浔先一步迅速惊诧回过头。来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单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面色冷冽质问:“我女朋友为什么要躺在里面,陆总?”
赵清浔仰脸呆呆看着身旁的人,他的外表有些狼狈,衣服破了,头发凌乱,脸也有点脏,但看起来好像没有外伤。
她悬在钢丝上的心脏骤然落地,凝固的血液终于恢复畅通,狭长黑眸浮上层泪,被她用力屏息克制回去。
陆辰叙脸上的诧异很快敛去,若无其事镇定道:“我是作为清浔的朋友劝诫,毕竟纪队长也难保自己每次都能像今天一样好运,不是吗?”
纪淮澈沉冷反问:“我做事从来不靠运气,陆总也是一样吧?”
他脚步缓慢往前逼近,周身的气压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今天的爆炸不是意外,是人为。”
“所以不是我的运气好,而是你们的执行力太差了。”
陆辰叙的脸色没有起伏:“纪队长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纪淮澈在他面前站定。对方个子并没有比他矮多少,但是身材在他面前就显得斯文清瘦,气势在这场对峙中莫名矮了一截。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出牌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没有把握住。”
他的目光沉淡,气场森冷压人,“下一次,该轮到我们了。”
两人的眸光无声相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较量意味。
最终,对方先一步移开视线,回敬道:“那就提前祝你下次还能死里逃生,纪警官。”
纪淮澈冷冷瞥着他的身影走远,回眸看到身后的人泪眼朦胧怔怔看着他,仿佛还不敢相信他真的毫发无损,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他会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
他眸里的凛冽悄然化开,擡手捏捏她的脸颊,半开玩笑调侃:“怎么,看见我死而复生,吓傻了?”
赵清浔没有笑出来。她静静望着面前的人,忍了半天的眼泪不受控地簌簌流了下来。
他抱住她,双臂用了些力,低头吻着她的头发安抚:“我没事,清清。”
她心里的幽怨和委屈汹涌拥堵,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时达到峰值。她想质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她电话,想说看到他手机烧成那个样子她很害怕,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但沉默半天只哽咽着低声问出一句:“有没有受伤?”
他还没有回话,身后忽然不近不远地响起几道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赵清浔朦胧中睁开眼,看见几名跟他一样脏兮兮的特警队员在不远处望着两人挤眉弄眼。
她觉得有点丢脸,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他,反而干脆把脸埋进他怀里,鸵鸟一样不想去管外面的世界。
纪淮澈被她的反应逗笑,唇尾在无人看到的视角里浅浅扬起。
他的大手在她脑后揉了几下,附到她耳边哄道:“我没受伤,回去再细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车上等我,好吗?”
纪淮澈的车停在医院外的路边。
他送她到车上,从后备箱拿出毯子和水给她,俯身要退出去关上车门时,副驾位上的人忽然倾身抱住了他。
他身型一顿,反手回抱住她,一边安慰抚着她的背,低头轻轻吻着她耳侧:“刚才害怕了?”
她伏在他肩上,声音很闷,带一点鼻音:“我以为你要死了。”
纪淮澈听得好笑,扯起唇角,却也没能如愿笑出来。
他眸底闪过苦涩与自责,大手停在她肩头上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半分钟后,怀里的人自己擦了擦眼睛,声音很轻催促:“你快去吧,你同事还等着你呢。”
她的理解和体贴让他眼底的自责更重。他心情复杂看了她片刻,低声应:“我快一点,我们早点回家。”
她轻轻点头:“好。”
他关上车门,转过身时脸色隐忍凝了起来。
赵清浔在车上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情绪稍微稳定下来。
她把座椅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裹住毯子怔然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靠在椅背上疲倦闭了闭眼。
今晚的爆炸事故既然不是意外,那就显然是京宏对于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紧追不舍调查的警告。
陆辰叙知情,但刻意强调自己并没有参与。这一点她目前尚且无法判断真假,不过京宏的事他明显脱不了关系,但按照他上一次来找她时的说辞来看,她认为未来这件事爆发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早有准备,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刚才陆辰叙的那番狠话和阴戾表情仍旧历历在目,赵清浔睁开眼深呼口气,觉得后怕。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发现?
如果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他表演得再好一点,对她再有耐心一点,她都很有可能会将就着跟他走下去甚至结婚。她现在无比庆幸他们及时分开了,更庆幸自己遇到的下一个人是纪淮澈。
她垂睫下意识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月亮项链,略微定了定神。
想起刚才看到那部烧焦手机时的画面赵清浔仍旧心有余悸,她蜷在座位上阖上眼,渐渐地睫毛又有些湿润。
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很恐惧,比她自己直面危险的时候还要害怕。
他对她而言很重要,这一点她以为自己已经认清楚了,可事实说明他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重要一些,她现在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他她的生活要怎么回到先前一个人的状态里去。她轻吸了吸鼻子,脑袋里越想越乏,不知不觉慢慢睡着了。
纪淮澈回来是在一个小时后。
他轻手轻脚踏上车,身旁人的梦似乎不是很香沉,右手不知道为什么掩在领口,秀眉轻轻蹙着,一侧的脸颊被压出了痕迹,眼皮也因为哭过隐隐潮湿和泛红。
他无声凝视她许久,沉默启动引擎。
黑色越野车平稳穿梭过夜色下的半座城市,副驾驶位上的人毫无发觉,始终稳稳睡着。
到公寓楼下时纪淮澈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轻柔:“清清,到家了。”
她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看他,好像一只刚学会睁眼的动物幼崽,还困得不行,哼哼唧唧满脸写着依赖求抱。
他摸摸她的脸,压低身体抱住她。仿佛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她手脚并用软软攀住他的脖子和腰,脸也埋在他颈窝里,像是耍赖不肯走的小孩子一样。
纪淮澈无奈弯唇,用毯子把她裹好,将她从车里抱出来然后关门走上电梯。
她阖着睫伏在他颈间,呼吸清浅均匀。他垂眼看着她的侧脸,深邃眸里的情绪看不透彻。
走出电梯后,他单手托稳她,另一只手输入密码进屋关门后回手要开灯时,怀里本来还迷糊睡着的人忽然擡起脸,在一室漆黑中准确而生涩地吻住了他。
纪淮澈一怔,心知她还是在为了今晚的事情而后悸,一面安抚揉着她的后颈,一面走到鞋柜前将她放了下来,温柔回应着她。
幽暗的光线里,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吻得难解难分。围绕在二人周身的空气旖旎升温,从起初的互相慰藉,慢慢演变成了直白的情.欲,她的纤细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虽然逐渐被夺去了主导权,但还是很用力地吻着他,仿佛在诉说着她今晚的全部情绪。
在亲密行为上赵清浔一向并不热情,只是今晚事关生死,清冷的人也变得脆弱贪爱。
纪淮澈很享受她的主动,但又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半晌后克制扣着她的腰想停下来跟她讲道理,可是她却不同意,两人的唇刚分开,她又迫切追上来吻他脖子,毫无章法地乱亲了一通。
纪淮澈无奈抚着她的背,又好笑又心疼,暗忖着该说些什么安抚她时,她忽然仰头吻住了他的喉结,他身体蓦然僵住。似是觉察到他的变化,她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那一处凸起,潮湿唇瓣缓慢蹭过周围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