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是,这是我的堂弟高岳。”你给尔朱兆介绍说。
“你还有个这么高大的堂弟?我原来怎么不知道?”
“高岳,是我叔父高翻的儿子,叔父高翻,早年间就外出谋生,后来在洛阳去世,这孩子流落乡间多年,前段时间,才被姐夫尉景找到,带回了晋州。”
“哦,大哥,你又白捡一个少年才俊啊。”
“还望兆大王以后,多多提携他。”
“好说,好说。”
尔朱家传,酒量不行,一喝就醉,一醉就睡。
众人都散了,只有你和狂打呼噜的尔朱兆,还在帐内。
侍从还没进来收拾,用来割烤肉的刀子,帐内到处都是。这种刀子,单比锋利程度的话,军队所装备的各式大刀,也得相形见绌。
尔朱兆的喉结,随着他那呼噜的节奏,有规律地上下移动着,你只需要随手捡一把刀,凑过去,抵在喉结运动的半道上,那颗喉结,就会自动送上来,你再顺势一抹……
要这样做吗?
必须这样做吗?
这样做了,会怎么样?
不这样做,又会怎么样?
你犹豫着。
突然,帐外一阵喧哗,你出去一看,是姐夫尉景,带着高岳等几个人,手持钢刀,要往里面闯。
干什么!你压低声音喝问。
看你在里面磨磨唧唧的,我着急,干脆,我替你杀了他吧。尉景急切地说。
你本来犹豫着,此刻动手,是对是错。
不过,姐夫这么一闹,你倒是有决定了。
多年来,凡是姐夫尉景的决定,一般都是错的,所以,根据生活经验提供的排除法,这会儿,不杀尔朱兆,应该是对的。
“谁要现在杀他了?杀他干嘛?我们现在羽翼未丰,现在杀了他,他那些仆从,过来找我报仇,怎么办?你给我去打?行了,行了,别给我添乱了,都回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你一边说着,一边扭动尉景的肩膀,轻松你把姐夫这个小老头,调转回去,然后,一把推走。
第二天,尔朱兆又骑马过河,回了。
渡过了漳河,他隔河叫你中午过去,赴答谢宴。
你跨上战马,准备也来玩一次骑马过河。
这时,你的谋士孙腾,走过来,扯了扯你的衣角,冲你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懂了。
于是,你没有过河,任凭尔朱兆在河对面如何骂你,骂你无情无义,骂你言而无信,骂你胆小如鼠,你都没有过河。
中午,你率部拔营启程,把尔朱兆和太行山,都留在了身后,走出滏口,走向东方地平线那边,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属于你的,应许之地。
尔朱兆把二十万降卒,当做一颗定时炸弹塞给你,想要在某个时候,摁下计时器,就炸死你。
却殊不知,三年前,主公尔朱荣在滏口之战后,就安排你,拿出一个安置降卒的长远计划给他。
虽然后来,你戎马倥偬,没有完成这项任务,但对于这件事的整体思考,你从来没有停止。
你想啊,河北虽大,但地各有主,根本不可能分散安置,这多达二十万之众的六镇降卒。
要安置他们,只能保持他们原有的整体架构,他们的主干,本来就是六镇的边防军,所以,要保持他们的整体架构,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其整体纳入军队。
所以,朝廷的原计划,把他们分散到地方,一方面自谋生路,一方面,成为朝廷的潜在兵源。
你的计划是,把他们直接重组为你的军队,直接变现为你的兵员。
那么,陡然多出二十万脱离农业生产的军队,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就得靠你,去为他们谋划。
这一点,是你的所有计划,成败的关键。
只要你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他们会为你,拼死而战,战出一片江山。
这是你,愿意接下尔朱兆给你的这场生死之赌的缘由,因为赌赢了的话,赢得太大。
可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事,他们就还是,尔朱兆为你量身定制的定时炸弹。
这成败的关键,却又是你这两年多时间,都还没有思考成熟的计划后半段。
你唯一清楚的是,不论是你的晋州,还是尔朱兆的晋阳,乃至他尔朱世隆的洛阳,三晋并中原,都容不下,你这二十万降卒流民。
你和他们,要想活命,还要想活出精彩,还是必须去到辽阔的华北平原,不论你在那里,会遇上,怎样的人,怎样的事,怎样的危险。
你在这些可能的危险面前,踌躇了。
甩开尔朱兆之后,你走了两天,还是没有急于进入华北平原,反而掉头西进,溯漳河而上,又钻回太行山,进驻险峻的壶关。
关于未来,你还是有些胆怯,还是有些拘谨,像一只刚到新家的小猫,得空就往安全的角落里钻。
上吧!高欢!该往这阴沉天空之上,最黑暗的一朵云里钻!
飞吧!贺六浑!去证明你是这死寂的时代,最有活力的一个灵魂!
你还不敢擡头,你忧心忡忡地耷拉着脑袋,看着你脚下的壶关。
世间之所以,会有你脚下的壶关,那,是为了拱卫上党。
何谓上党?
与天为党。
东汉末年,文人编撰了一部名词解释小辞典,称为《释名》,其中解释上党的词条说:党,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党也。
就是说,上党,因在山脉的最高处而的得名。
哪座山脉?
巍巍太行。
上党,紧邻太行山南段的最高处,俯瞰华北平原。
你站在壶关之上,遥望平原风景。
平原上的人,一擡头,也能看见你。
你可能没想到吧,你看风景的时候。
你,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