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善恶
沈鸿薛擡头,祝焰无奈的看着他,伸手一把拉下他用了十成力气的手,不悦的理了理被弄乱的长发。
“你身上带刺不成?每次拉你都这样。”
沈鸿薛揉了揉眼,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两人堵在厢房门口,听着里面越来越微弱的哭喊与来回跑动的医女产婆,沈鸿薛偏头看向祝焰。
“这段命格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了结夙愿,救渡苦海啊。”
空气里的血腥气变得浓重起来,沈鸿薛擡手,上面的血迹干涸,他看着那一片刺眼的红想起些并不美好的过往,也不再嫌脏,随意拎起一块衣角来粗粗擦净了手。一夜未合过眼,沈鸿薛眼前发黑,想说的话都化作一片空白,叫他只得静静靠在那里,寻不到开口的契机。手指在衣料上擦过一次又一次,祝焰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扣住他被磨红的手。
“你想我救她?”
沈鸿薛有些意外。
自任务开始前,司命便找上门特地解释过,他们所经历的每一段命格都有必须完成的使命,算是对她凭空捏造这许多做出的补偿。她是神女,鞭长莫及鬼界的事,又一向同祝焰交好,此番特地借了他的力,想将流落人间的孤魂野鬼们收编些许,维护一下四界秩序,收场时还能得个好借口前去天帝那里讨个好。
沈鸿薛以为他比自己更清楚这一点,如今自己忍不住节外生枝,想找明白人坚定信念,却没成想他似乎同自己不相上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我这样问不过是担心耽误事。其他的你大可自便,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
祝焰看着他踉跄的走向庭院中,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孩童啼哭,昭示着一条生命的到来。祝焰回头望一眼,再回身时院中已然没有了沈鸿薛的身影。
熬了守了这一夜,抱着人跑了一条街,此刻说毫不在意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屋里的血腥气太重,隔着那堵墙,祝焰感到里面极为微弱的魂力正隐隐颤动,随时有消散的风险。他站在屋檐下,层叠重障的圆形院门之外就是那树他与沈鸿薛等了许久的玉兰,最上方的几朵已然吐露出花蕊来。
可他却闻不到香,也觉得此刻不是个好的赏花时机。
祝焰抽身离开,弄脏的厢房住不下人,他无暇心疼云被与铜镜,迈着大步离开了医馆。
“姑娘?姑娘?”
天白瞧着外面天色渐渐沉了,手里的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想起医女姐姐的嘱咐,不得已端着热了许多次的药走进屋子里,隔着几道屏风轻声唤着床上的人。
小满被他叫醒,空着眼睛往屏风的方向转了个头看过来。
天白探着脑袋出去,恰好看见小满的一双眼睛,心里松了一口气。将门外的医女姐姐唤进来,跟在她身后将药端至床前,然后垂着脑袋出了房门。
门合上,他一转身,沈鸿薛换回那身黑衣服,静悄悄的站在门边,吓了天白一大跳。
“沈医师,你怎么在这儿。”
“那姑娘怎么样。”
天白心道奇怪,迈步往厨房走,沈鸿薛跟在他身侧,听他一句一句说着。
“她身体还算康健,虽说有些出血和外伤,但好好将养也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厨房的桌上摆着另外几个药童留下的晚饭,天白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的人,又往灶台里塞了几块干柴,又一次卖力的挥舞起酸痛的手来。
“不过医女姐姐说,她的孩子似乎情况不太好,具体的我也不太懂,大抵就是……”
“唔,挺难活的。”
沈鸿薛对这结果早有预料,不足月生产的孩子本就体虚,更别说挨打惊惧对胎儿造成的伤害。他嗯了声,算是回应,没理天白让他留下吃饭的呼喊,一个人出了厨房。
厢房给了小满,天白腾出了自己的屋子让沈鸿薛住下,自己则抱着被子去了另几个同伴那里挤挤。
沈鸿薛走得慢,扶着走廊的柱子一步一步向前,脑袋晕得厉害。总算拖回了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脱力往下滑。
他厌恶现在弱得令人发指的自己,一夜不睡就晕,几顿饭不吃就走不动道。
或许这就是对他曾经杀人不手软的自己的一种报应。
他这么想着,心里的嫌恶稍微淡了点。沈鸿薛在地上坐了会儿,感觉眼前渐渐清明了些,手扣住门框想起身,面前却忽然出现个餐盒,将他堵得严严实实。
“起来,陪我吃夜宵。”
面前的菜看着倒都是各有各的眼熟,筷子送到手边,沈鸿薛却连提起的念头也没有。他看了一眼把满汉全席说成夜宵的鬼王殿下,心里后知后觉感到一阵从昨晚延续到此刻的酸软疲累。
“我不饿,先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