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依旧
“祝焰!你……”
荼芜花转眼已生出个小苗头来,祝焰蹲在前侧,伸个手去玩闹似的拨弄顶端的新芽,闻言只淡淡瞥了人间归来的空青一眼。
荼芜花,果真是荼芜花。
空青见那花苗,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翻涌起来。沈鸿薛话里只说捏魂造肉,他听得就已足够胆战心惊,虽说早有猜测,见着这花时还是忍不住动了骂人的心。
“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火气那么大作甚?难不成你要替我进十八塔受罚?”
祝焰知道沈鸿薛那里多少都会露馅儿,也不打算继续瞒着空青。他三言两语轻飘飘的说完了前因后果,顺带将王妃这一买卖全都和盘托出。没想到效果着实显著过了头,空青听完呆立在桌前好久,直到最后一双眼睛直勾勾朝着他望过来。
“做戏……”他反应过来,这诓骗太明显:“谁家做戏把角儿搭进去做赔本买卖的啊!”
空青掀了桌上摆着的几盘果子,往青石台面上一坐:“殿下,你同我说句真心话,自损八百的法子到底是为着两界界限划清,还是为着你动了尘心?”
这句话倒是问上了祝焰心坎,他也没什么好躲闪,敢作敢当一向被他视为君子美德。
“倒是都有。”他站起身:“分量孰轻孰重还用不用我说?”
那条隔着千里之外颤动的红线就好像一片鸿毛,颤颤巍巍降落在祝焰沉寂了千年的心际之上。说是为着那张摄人心魄的冷脸冷眼,他觉得又不够说服自己,反而转了个弯开始想起来,这天上人间可有男人同男人在一起的先例?
他知道人间管这叫龙阳之好,叫断袖之癖,都算不得什么好词。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前辈来,却在这拐弯抹角里歪打正着弄清了自己的想法。原来曾经的撩拨不是为着玩乐,而都是出于心意。
就像云华话本里的穷书生遇上狐貍,一见倾心有些夸张,但祝焰实在也并不觉得这几番共事算得上细水长流的一段情爱佳话。
到底是自己没本事,轻而易举被一副皮囊惹得七情起六欲动,不敢亵渎,但想独占。
情景到了这境地,他也自认栽进沈鸿薛这大坑里。眼前就是个陷阱要他往下跳,进十八塔的憋屈苦难似乎也因为这明朗起来的眼界变得淡然许多,他从前竟不知原来情爱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即使他知道,沈鸿薛总归是要离开这里回到该去的地方去,即使贪欢半晌,他也心甘情愿。抽不抽身尚且不管,祝焰随心所欲,懒得考虑什么后果不后果,结局不结局。他只知道,如果此刻不尽兴,总归是抱憾的。回头看的事他不做,索性就一条道走到黑为止。
“你……”空青擡手,颤颤巍巍指着他鼻子想骂,最后还是痛心疾首的锤向自己的大腿:“殿下啊,这天大的事,你总不能再这样憋闷着谁也不告诉。”
空青气闷自己被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忽然想起沈鸿薛,眼珠子一转:“你连沈美人都没告诉?你连他也骗?就留他一个在人间?”
“什么骗不骗的。”
祝焰翘起腿来,倒显得自得起来:“他一向不提倡搭上人的买卖,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没有谁能算得比他更精明。”
“没说出口的东西,怎么能算作骗?那我未免也太亏。”
他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摆了一台面:“我还得在这里呆些时日。你勤往人间跑些,十八塔的事我交给云华了。此番你这样鼎力助我,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谢你的恩。”
谢恩?空青没想到这一面上来。面前那一大堆东西大有交托的意味,他狐疑着收下,吃食、衣物,甚至还有些首饰,压在最底下的是一沓写好的书信,看不见字迹,却实在是多。
“殿下,你明知这些都不过无用功……”
“无不无用我说了算。”
祝焰起身往大殿里走去:“现下你听我的就是。”
“怎么这么多东西?”沈鸿薛接过空青带来的箱子,整个人被东西带得往下一坠:“他可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空青来的频率变得勤快起来,每隔一两日沈鸿薛就能在院子里见到他的身影,却从来听不见祝焰只言片语,除了随着东西一起带来的那张书信之外。
说是书信,不如说更像那挂在枝头灯下用来解密的谜语,每次都是一两句诗。沈鸿薛收第一张时还特地问上空青一句,到第二次便不再问,只将东西好好保管起来等他回来。
“大人收下便好,殿下准备得齐全,不用也是白白浪费。”
空青帮着沈鸿薛一同将带来的东西归整齐全,靠着桌椅休息时被递上来一杯茶。他伸手去接,眼尖的瞥见桌边扣着一本民间流传甚广的志怪小说。
“大人也看这个呢!”空青想起云华翻书的动作:“鬼界也有这书,故事讲得还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