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隐魔窟
门一开一合吞没几道身影,连带着声音也被雨声遮掩得一干二净。沈鸿薛撑着伞绕开丹炉,几步就要迈上门前檐下的石台,却在最后一步停住了步。
脚步悬而未决,沈鸿薛心口连同脑袋一起猝不及防绞痛起来,如同被人一刀扎进胸膛正中,疼痛的力度就好像要从中间撕裂扯开一般。握着伞的手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他攥紧胸口湿哒哒的衣襟往下蹲去,却半途就失了力气,膝盖碰地的闷响震动在耳畔,这感觉熟悉,从前同画魄换魂时候也是同等境遇,只不过多了一场大雨。
他想要握住手上的伞,那柄却还是顺着松开的指节往外滑落,几滴泛着凉意的雨水拍在眼睫之上,他借着最后一缕后仰跌落的力气擡头,耳畔只剩下雨声冲刷山林的轰鸣。
铺天盖地的疼痛在雨里变得麻木,他听见洪荒旷莽的心上有人一声一声掷地有声的叫喊着他的名字。
“沈鸿薛!”
祝焰一手接伞一手捞起人在怀中,他从地上起身,被沿着伞骨甩上脸的水黏住几缕额发在脸侧。他不过慢了一步,从丹炉后方才走过两步来就见着好好的人一眨眼就到了地上去。他把人搂起在怀里,急火烧心跑出两步去,却发觉些什么,冲着那座燃着香火的道观缓缓回过头去。
隔得远时不曾察觉,祝焰凝眸多看那紧闭着的门缝,
一座处在人间最为富庶之地的观,受着最上乘的香火,接受千千万人朝拜礼贺,却从本该福泽深厚的地方挣扎蔓延出一股邪魅的妖气,从门缝里爬行而出,攀援在那荣光万千的匾额之上。
人间多有妄图靠着旁门左道成仙成神之人,大多都中道崩殂,被妖术蛊惑心神,更有甚者被夺去性命,祝焰不是没听闻过人间道观以香火供奉之气佐以些动物骨血来冒充血肉福泽充当功德,企图借此位列仙班,但最后都无一幸免被打下轮回的。传闻听多了,此刻头一回瞧见,反而觉得有些奇妙。
好在这古怪被察觉,细细盘查此后还有的是时间。他带着人瞬间回到绝月楼里的厢房,几下将湿透的衣服全都除去,用被子将沈鸿薛裹成个粽子,最后扯散开头发来借着灵力烘干。
或许是发丝将流淌的力量送进身体,沈鸿薛在发梢还未干透时转醒。神识回来得慢,他扭动两下头,在第三下时发觉自己的发尾似乎被人正握在手心。
“醒了?”
沈鸿薛晕得不明就里,他从被子里腾出一只手来揉揉眼睛:“方才那道观……”
“那道观有问题。”祝焰放开手里那寸发丝,从桌边取来一杯热茶送进他手中,似乎忘记那才被人推却的难堪,极有耐心的同他细细讲起来。
“门口下了咒,除人以外,四界之内别的都进不去那道观。”
“神也不行?”沈鸿薛有些惊讶:“你也不行?”
祝焰有些无语的回他一个眼神,将空了的杯子起身又放回茶案:“这等小咒术要是都能将我拦下,那这鬼界江山尽可拱手送人。”
“神也一样,真当天上那些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沈鸿薛点头,这样想来,那咒防的不过是些小鬼小妖,自己这等半人半鬼就云里雾里撞上了门,才被波及至此。那痛感他不愿回味,刚要敞开被子起身坐去祝焰对坐,就发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体,又看一眼屏风遮挡后被挂上衣架的,尚且滴水的劲装,默默收回手来将被子裹回了身前。
祝焰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只把玩着沈鸿薛方才喝过的小茶盏在掌心把玩:“不仅是咒,那道观最绝的,是留着几缕妖气。”
“怎么来的?”
这源头太多,三言两语说不清。祝焰靠着那一回眸的功夫猜出大半缘由来,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想借着那些供奉香火和死人动物的尸体来炼化出些残次的血肉气来充当福泽功德,却没想到勾当做过了火,入了妖道还未曾察觉。”他忍不住发出声嗤笑来,带着些轻蔑傲慢的意思,沈鸿薛闻声擡头,难得见一次祝焰摆起神官的架子来。
他知道他这耻笑并不是瞧不起妖界瞧不起小妖,而是看不上借着肮脏手段想要平步青云,走入歧途却还沾沾自喜的愚蠢人类。道观他进不去,这线索只能交到他手里去往下挖掘。教坊司那边还没摸清,分工已然明确,他沉声片刻重新开口。
“道观那边,明日你抽空再去一趟。白日里我脱不开身,等入夜后我再进教坊司打探。”
“你?”祝焰从他这话里听出分道扬镳的意味:“你想单枪匹马杀进去?若是又出了什么岔子,我不在,谁来管你?”
“……”
他的确没有让人放心的资格,毕竟方才刚让人从山里带出来。沈鸿薛沉默下去,重新转动脑子想要想出个合理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