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心同
一番挑逗来无影去无踪的快。祝焰的声音梗在喉头,整齐的衣襟被他拽着个角往上一扯带动整副躯体重新坐正。拉拽的手松开又在他眼前警告似的指了指:“别总是一惊一乍,失了君主的体面气度,这才闹了笑话。”
“现在开始,好好听我说。”
祝焰在楼下同云华空青对酒当歌时沈鸿薛也尚未闲着。整件事来龙去脉他趁着沐浴的时间掰开了揉碎了逐字逐句的想,还是留下许多疑点。这回风波太大,祝焰的阍暝剑见了人,他也再难以这身份重新混回绝月阁去。那道士和李毓沆瀣一气已然是摆在明面的事实,不然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当着他在黄姝韫的生辰之日,全城庆典之时用这种妖术夺人性命,还偏偏都用着地宫的姑娘们,杀人封口之心昭然若揭。他知道这件事最后定然会用某种方式同黄家扯上关系,不论是那几个早被埋了线的副官,还是当时正巧在桥上的黄靖煊,还是正逢生辰的黄姝韫。沈鸿薛不明白为何李毓会同意林玄商设这样一场圆不回来的局,他不信李毓只为满足他一个宠妃的胞弟的一己私欲便能做出这许多手笔,这其中定然少不了他的授意与设计。
黄家扶持李毓上位,几代家主为着殷州疆土呕心沥血费心经营,女儿大多加入皇家宗室,几乎是奉献了所有,从无任何逾矩。何况黄靖煊如今元气大伤,回津尚且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调整,兵权旁落,对他的位置几乎毫无威胁。
一个人或许能做出衷心的戏码,但一个家族如此,即使沈鸿薛知道李毓种种秘事,也还是不敢相信他是为着夺权稳位,要连根拔起整个黄家,才费心费力做了这样多事。
“你怎知他不会。”
祝焰沉吟片刻,指了指面前灯罩里的火苗:“欲望这东西,天上地下,不论哪里都是有的。你不相信他的残忍,但为了心头那些欲念,比他更能割舍一切的都大有人在。他是皇帝,已经有了人间最尊崇的位置,却还是一意孤行,不知餍足,证明他想要求的已经不止于此了。”
不止于此?沈鸿薛沉默下来。他从前跟在李毓身边时觉得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他,他的目的,他的所求,他一心向往的一切。刚来鬼界受命簿重托时,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同他有着隔阂,不过也是因为自己想法的变化,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围绕着他一个人转,脱离出那个只有他的环境后沈鸿薛便更能看清些自己的模样,而不是领命办事这样刻板的过活。
但自从得知那灵堂的存在后,他发觉,自己认识的那个李毓大概从前至后都是假的。方才的动摇在祝焰的话下变得苍白无力,他没有反驳的想法,更没有申辩的资格。或许比他想得残忍的事还要多得多。沈家一门高门显赫就这样在朝堂中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沈川穹战功赫赫一届名将,从前同黄家老将军如此交好,就这样死在得胜归来的途中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沈鸿薛细细想来那场大火,焰心就好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眼珠,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夜里一心只朝着府邸之中熟睡的人袭击而去。
那样多人的沈府,为何偏偏在那夜睡得如此深沉以致全部困于屋中?城中彻夜巡逻的打更人与潜火队又为何从头到尾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若是李毓放火,他为何又要救出唯独剩下的沈鸿薛一人,还带在身边调教如此多年?
或许,绝月楼里那条凶煞却被纱帘重重遮挡隐藏起来的巨蟒,才是李毓原本的模样。
“不过,你也犯不上为他忧思些什么。”
祝焰自得起来,翘起一条腿来搭在一起,颇为轻松的往后伸展开些臂膀,偏着脑袋重新看他。
“人间这点事,不过是新王推翻旧王,秩序重建,天下归一。他是死是活命数都定得牢牢的,你我说了都不算数。”
“不过,那些该寻的仇,该偿的债,我不信你肯打落牙齿活血吞,就算你愿意,可我还不想卖他这面子。”
祝焰站起身,抱着手靠在他的柜门上,语气放得一如往常玩笑般轻松,嘴里的狠劲儿却不肯放松分毫,听得沈鸿薛莫名的有些想笑。
“你在他身上受过的罪,我总得以牙还牙也让他尝尝才是。反正死了以后都得来我这儿,总要见面的。他跑得掉才怪了。”
“你又活过来了?”
若方才那一下是明面上的逗弄,这句就像是暗戳戳的调侃。祝焰听得出沈鸿薛的弦外之音,知道这会儿不论再怎么转移注意力也逃不过被笑话的命运。他撇撇嘴,索性摆出个任由他嘲笑的姿态,高大的人在他面前蹲下身,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转着眼睛,不敢直勾勾盯着他瞧。
“我只是没想过,你会这样直接。从前哪怕是多说两句浑话也要被你连人带话完完整整呛回来,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