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语还休
原本熟悉的脸却打扮成同以往截然不同的装束，沈鸿薛见过陆英很多次，连祝焰也对她留着还算不错的印象，飒气利落一直占着他对这姑娘几乎全部的感官，陡然见她打扮成这般模样，连他也忍不住有些讶然。
算不上特殊，不过是宫中随处可见的宫女装束，连同头发也是寻常的双环髻，但因着她高挑瘦削的身材，硬生生将身上那身普通的宫装穿出些清雅脱俗的气质，跟在两个正儿八经的宫女身后并不格外突出，但也绝不湮没其中。
两个小女孩一见着她便笑了笑，一边同她问着好一边领着人一路往里，想是从前就认识。沈鸿薛同祝焰一路目送着三个人说着话就往里走去，眼睁睁看着陆英脚后跟踢起的裙摆关合进□□的门，沈鸿薛就着最后一口豆浆将那个支离破碎的鸡蛋咽下，推着刚穿好衣衫的祝焰就往外头走。
厢房的门自然而然成了隐形的分隔线，两个人趁着四下无人将门推开个小缝，就这样挤进了内院。
“殿下。”陆英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的仍是从前侍卫的礼。李春酲卧在贵妃榻间，恹恹的放下手中的小金叉，勾勾手指让她起身。
她顺着动作上前，将面前空了的琉璃盏捧着下去递给身边候着的宫女，就这样停在她身侧。
“夜里睡得不好，所以头疼没精神？太医来过没有？”
“都是些草包，开了一堆苦得倒胃的药喝了小半月，竟也没半点作用。”
陆英伸手出去，方才明明恪守礼仪的人此刻却越矩得利落，嘴上跟着一句轻描淡写的“冒犯了”，手就已经结结实实贴上李春酲额头，抽回时还不忘拂开她垂落眼前的几缕发丝。
沈鸿薛同祝焰站在几步开外，垂下的珠帘倒也不妨碍视线，摇曳后的光影交织同微微侧斜些的角度配合，让这原本不算奇怪的动作忽然多出几分本不该属于她俩之间的暧昧纠缠感。
他们当然眼熟这感觉，祝焰从前最爱这样来回挑逗，勾勾头发剐蹭过脸颊，都只是他用烂了的，用来模糊两人之间边界的小手段。
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既视感一出现，两人不约而同侧身对视一眼，眼中惊讶和释然之情无需解释便足够明显。
送出去一个婢女，李春酲不会有多顾及挂念；徐清娉急病身亡，她或许也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全都附加在黄姝韫头上。
但对于正怀春的少女而言，棒打鸳鸯这种戏码的出现，无疑于往本就因挚友过世而愤懑伤怀的李春酲心头正正好加进一盆助燃的火石，烧得她连做梦都是将始作俑者带到面前甩上几巴掌以此泄愤的场景。
“她们俩怎么会.....”
祝焰刚开了头，便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没资格说这样的话。自己便是个活脱脱拉人下水的例子。他默默收回了擡起的手，见沈鸿薛反而悠然抱臂起来，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天骄贵女，一个是受尽冷眼苦楚不知娇弱何意的江湖人。民间话本子最经典的桥段，将书生变成女儿家，你就看不清故事起承转合了？”
俗气的故事在话本里见怪不怪，但放在眼目前又透着股熟悉的新鲜感。沈鸿薛说得也还算透彻，一出故事曲折来回他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在脑子里完整的过上一遍。陆英还在李春酲面前说着话，也不管面前的人有没有认真听着，到底听进去几句。
“近日以来风波不断，悬案未结又涉及黄家，出入宫门更为不便，我不常来看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少去外头走动，避一避风头。”
“黄家？黄家怎么回事？”
此番来人间来得仓促，或许命簿也能感知到这回的事态紧急，两人几乎没能收拾什么东西就被利落的抖落到长街上，走到底就被送进了公主殿，根本没机会同外界的流言蜚语通通气。祝焰那儿经过这一段时间大喜大悲早就把黄家连同黄靖煊那小子的事儿全都甩在身后，给忘了个七七八八，幸而沈鸿薛当日在城楼上，走时同那几个倒霉副官还打过照面，还记得那个现下已经空出来的地宫里曾经都发生过什么。
“同那天晚上的事脱不了干系。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全都一股脑推到‘妖术’头上，妖怪死了都得气活过来。总得有人去当一部分替罪羊，大约就是那几个副官了。”
沈鸿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轻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看向那头的两人。
“不过是几个副官落了狱，黄家偌大一个家族，怎么会被这样的事伤到根基毁了元气？不来便不来，反正每回进来也不过就这点时间，说些大差不差的话，好没意思。”
明着是怪罪厌弃，实则是抱怨期许。小女儿家的话不能仅仅听个表皮意思就这样一晃而过，会忽略多少情意娇嗔。沈鸿薛在医馆时候身边尽是些小姑娘，一开始时候同她们不太熟悉，每日听着那些问好招呼也没什么知觉，请糕点送首饰时也不过是收获几句红着脸细声细气道出口的谢谢。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像祝焰那般讨姑娘喜欢，里外都是，直至后来的某一日，两个小药童抱着他特地剩给他俩的糕点吃得香甜，嘴上也没了把门，告诉他，其实医女姐姐们都很是喜欢他，说他面冷心活，是个很好的人。
沈鸿薛无需担心陆英看不出李春酲的意思，她陪着她的时间比自己和女孩儿交流的次数不知长了多少。想来也是习惯了这样反着说话的风格，陆英并未在意她的话，反而从一旁提出个小盒子来。
“鱼酥，豆饼，殿下之前吃过说爱吃的，这回特地多买来了些。”
她端出两个小碟子摆上桌，又拉开底下的抽屉，里头躺着个裹了油纸的风车，底下头还坠着个绣着“福”字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