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薛将臭了脸的人拉拽回身后，盯着那张对合欢而言陌生的皮囊努力摆出个柔和友善的笑，他看看那个比她还矮上一头的小侍女，一脸警惕的上下打量着自己连同身后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
“不....不是的，我是想说让她别冒犯了你.....”
兴许是被祝焰的语气吓到，合欢放低了声音，两只手交叠起来摩挲个不停。外头叫卖吆喝的声音在这儿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后头的人还露着一张原本的脸招摇过市，合欢不会冒着风险同两人接触往来，既然有话要说，沈鸿薛不再迂回，直接单刀直入，坦然的问她是否有事交付。
“是，我的确有事想说。”
合欢挺直了背，那身宽阔的衣裙在瘦削的身体上飘摆，随风摆动的袖口好像那夜花魁服饰一般随着撒花的动作晃动，让她避无可避的回忆起那个几乎生死一瞬的夜晚。
“我......”
或许是经过几番纠结犹豫，合欢欲言又止后甩开相扣的手，原本滑入衣袖的金手镯随着动作往下猛的一掉，厚重的金磕碰到她手腕细致突出的腕骨，很快泛起一块并不显眼的红晕。
“黄家那几个入狱的副官是冤枉的，是林玄商，是他串通了其他人一道害死了那么多人。”
“那夜死了那样多的人，却偏偏只找到两三具尸首。他们从那几具尸首上验出一种特殊的香料痕迹，那香料里带了毒性。前些日子，那几位副官找了宫里的太医调理，中的毒恰巧同她们身体里的那一味相同。那日林玄商带着宫里的人前去拿人，那几个太医一大清早就被他接进林府里，到那几个副官下了大狱才被他派人送回宫里去。”
除了原先他们已经知晓的事实，合欢还详细的说出了其中他们不得而解的许多细节。这故事里的‘凑巧‘太多，一看便是精心编排下的陷阱。沈鸿薛同祝焰感到有些意外的震惊。并非为着这句话，而是说出这话的人竟然是合欢。
祝焰没见过林浣盈，对林玄商为何突然对合欢施以援手还不知情，但沈鸿薛明白，但即使他明白，也对合欢在林府的处境地位有些震惊。他原以为凭着那几分不算明显的相似，林玄商从指头缝里流出些金银来也不算稀奇，就当做是为自己的那点思念买账了。但就眼下看来，他对合欢几乎能称得上“放纵”二字。不避讳她说这样的话，也不害怕她会逃跑，侍卫侍女一应配备得齐全，好像真的将她当做一个值得相信，可以亲近的人。
沈鸿薛同林玄商也算还有些相似的经历，这样短的时间里就让他如此信任这样一个和自己全无牵挂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换做普通人也未免有些离奇。他知道合欢说的一定是真的，或许还知道更多连他们也还未曾知晓的事情。沈鸿薛思忖片刻，合欢身处林府之中又不被林玄商设防，若是更加留心探查，只怕是能知道更多秘闻，如若同他们共同联手，自然而然能省去不少力气。
合欢肯对祝焰说这些定然也下了不小的决心，一旦林玄商落难，她现下的富贵优渥就会统统化作泡影。若是她选择为了自己隐忍不发他也完全能够理解，能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好对寻常人而言就是最重要的大事，身外之事身外之人皆可以充作牺牲。
是什么打动了她？相同的境遇？还是天生的悲悯和怜惜？
“这件事我们略知一二，此番重回西津，也有些原因是为着查清这其中缘由。”
“我有我的责任，那么你呢？”
祝焰看着眼前的姑娘，方才言之凿凿诉说着自己选择正确的人没有原因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推翻一切来选择完全不确定的未来，更何况她从林玄商那里得到的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幸福优越。不管她对他是否有别的感情，但钱摆在那里，她没理由抛掉。
“你就，你就当我良心发现，暂且还没被钱财蒙了脑袋。”
她略有些无奈的摆摆手，一拂衣袖，兴许是下定了决心，她将身边的小姑娘彻底挡在身后，很快又重新开口：“那几个副官还在刑部大牢里关押着，前些日林玄商来我房中说了好半晌的话，我听着，大约还有几日便要拿个定论出来。”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杀人放火应当也是要偿命的。你是神仙，你自然神通广大，就像那夜你救了我一样。”
“是，我是神通广大。”祝焰倒也不同她虚假的客气，好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没理由放过：“你可还知道些什么？不如一道同我说明，我也好一起解决，也省些力气。”
“你知道的，神仙的力气总归也不是平白掉下来的。修炼可不比你们人间读书习武轻松。”
他说得郑重其事，一本正经的样子唬过合欢和那小丫头来不成问题，反而是苦了一边的沈鸿薛。此刻几乎贴着脸的卖惨大戏同此前拿着金子口若悬河一般的人实在反差太大，他努力绷住表情，尽力看起来严肃些许，联手表演这样一出，合欢终于是应了下来。
“可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不常来见我，平日里我也从不去找他。”
“我告诉你这些，也并非为了借此报仇。他从前的确差点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但现下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他我也断然活不成。他给我的钱我从未花完过，这样积攒下来，再多些时日我便能离了他过，随便跑去哪里，只要能活就行。”
听这语气倒也还是洒脱。教坊司女流大多为罪臣女眷没落至此，合欢这年纪，大约还未开蒙便因着容貌娇俏带入了这等地界，琴棋书画不通，史书经卷未识，还能有如今这样的眼界看法实属不易。沈鸿薛原先那点心思随着这一番话烟消云散，他自是没资格打扰她去追寻想要的好日子，于是自然的同祝焰侧开一条路，想要送她离开。
但合欢没动，反而将身后藏着的小丫头拉到祝焰面前去。
“我尚且不足惜，但你能帮她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