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至于张宇天那头的什么项目ABC,秦轲其实毫不在意。
他自然不知道,他的得力干将正在前线为他奋力厮杀,唇枪舌战得不亦乐乎。当然,许程楠口中,所谓三年前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估计他本人都快要记不清了。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做——
秦轲满意端详了四周的展品,江城艺术馆的工程已经全面完工,明天将进入最后的验收阶段,今晚他特意拿了钥匙,并嘱咐任何人都不用来打扰。
这是他的独家展示时间了。
他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意,一把揭开了蒙尘的白布。
细小的尘埃舞动着,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揉碎扬起的星光。星光之下,是澄黄的晨曦,是深邃的海洋——
那是泛着油墨气息的画布。
临近傍晚,沈南昭如约而至。
秦轲下午鬼鬼祟祟的,非要他在下班后到江城艺术馆来一趟。
沈南昭漫不经心地想,某只小狗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一直往外溢……
要给惊喜至少掩饰下吧,自己想装看不见都难。
尽管是这样想的,但在他没察觉的地方,他的嘴角早已莫名弯起了一个弧度。
整条长廊寂静无声,沈南昭慢慢踱步,他神情专注地看过了一幅幅作品,有的雕塑作品被玻璃柜隔绝着,从正上方打下的灯光,给雕像的轮廓打上高光落下阴影。
象牙白的雕塑灵动着伸展手臂,他高高地捧住了落下的光,神情虔诚肃穆。
他走在了年少的梦里。
那是高中的一场画展,他和秦轲被选为志愿者,一直在外忙前忙后,直到人们渐渐散去,还要收拾好场地,交接给明天的志愿者。
那些都是学生的作品,秦轲大大小小的展览都逛过,对于这些略显稚气的作品自然没有兴趣。
而沈南昭一直都表现得漫不经心,但是在准备关灯的时候,他突然迟疑着往后看了一眼。秦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想看看吗?”
“不了,我们回去吧。”沈南昭收回了目光。
啪地一声,大厅的灯光再次被打开。秦轲眼里含笑,他看破不说破,只是道:“今天忙了一天,我都还没认真看过。”
他走到身边的一幅画面前,转头邀请道:“南昭,陪我看看呗。”
沈南昭定定地注视着他,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随即慢慢上前,在秦轲身边站定。他一幅幅看得认真,眼里略过淡淡的艳羡——这是他不曾涉及的领域,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涉及。
那个傍晚,他们两人在寂静的大厅里慢慢地走着,看着别人笔下绚烂的世界,生动的、活泼的、潮湿的、忧郁的……
秦轲说,你要是那么喜欢,等我们长大了,就办一场自己的画展,想摆什么摆什么,就是把我们自己的作品滥竽充数放上去,也没人敢说。
闻言,沈南昭沉默了。在过往的人生中,他永远是佝偻着背,低头只注视着面前的方寸之地。
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也许是到了十八岁,去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好好照顾外婆,他将成为最底层的角落里忙碌的一只工蚁,忙忙碌碌地觅食筑巢。
生活不过是生下来,活下去。
现在秦轲却说,以后。
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灯光下的少年,那么骄傲飞扬,意气风发——简直在发光。
秦轲耀眼到他几乎不敢再看,不忍再看,于是他强忍着眸中的湿意,缓缓笑了起来:“好啊,你说的。”
你说的,就要兑现。
谁也不会知道,某天傍晚,有一个在迷雾中踽踽独行的人,曾在疲惫中偷偷擡头——
他向着“未来”的方向,短暂张望,但只那一眼,就在荒芜中窥见了破晓。
在陈旧的梦的尽头,沈南昭转过了艺术长廊的拐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卫衣,清爽的牛仔裤,头发随意抓了一把,活像是大学校园里的恣意洒脱的学生。
他的面前竖着一幅画架,遮灰的白布落在一旁,像是从断臂维纳斯肩上滑落的披帛。
秦轲手上托着调色盘,正用画笔蘸着颜色,听到身后有响动,他转过了身,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南南,过来。”他这样称呼道。
沈南昭的脚步微顿,他眼里映照着柔和的光,忍着唇边上扬的弧度,脚步微不可察地加快了,踩着斑驳的光影来到画架旁边站定。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海景油画。
大片蔚蓝铺满画面,没有海岸、船帆,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方是渐变的暖橘色,但却只有天,没有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太阳。
这是个半成品的画作。
见他来了,秦轲将调好色的笔递了过去。沈南昭微微一愣,他接了过来,下一刻几乎被拥抱在怀中。
只见秦轲站在他的身后,半拥着他,温热的掌心复上了他的手背,引导着他在暖橘色的区域落下了一个明亮的圆点。
“南昭,你可以和我一起办一场画展吗?”那人的语气像是求婚般郑重。
“可以偷偷把我们的画掺进去。”秦轲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弯着眉眼笑得灿烂,“反正没人会发现。”
画在等待,海在等待,他也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