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谈
曲斯年垂着脑袋刷手机,短暂无声的静谧过后,半开的窗户闯进来午后半热的风,撩起垂落的额发,亲吻他光洁的额头。
红色发丝随风舞动,好动的发尾扫动着眼眶,似乎是在与无孔不入的光照做最后的斗争,没争几秒,一只手掌做了渔翁,他阻挡了光线,也按住了躁动的发丝:“我马上回来。”
从接起电话到挂断,听多说少,白昭挂了电话,揉揉曲斯年的碎发,站起身说:“让小齐跟着你,我有事要去走一趟,忙完就回来找你。”
“要忙很久?”曲斯年缓缓擡头,目光一路追随白昭的行动路径,平静地问。
“还不清楚,”白昭套上西装外套,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他轻拍起皱的衬衫下摆,有些不确定地回复,“但我会尽快赶回来。”
“那你走吧。”曲斯年表示理解,低下头继续刷手机,头顶却罩下一大片阴影,他扬起脑袋,被面前人捧着脸亲了一下发旋,从头顶温柔地说:“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曲斯年一只手推开他,强装冷淡的嘴角微微扬起,“你快走吧!”
“好。”
白昭微笑着,没有逗留,推开办公室门走了。
走出医院大楼外面已经变天,大片大片的乌云飞快掠过,风肆虐得仿佛是个愤怒老人,呼啸着沙哑的嗓音从树丛、花坛、楼角踏过,发出霹雳乓啷的响声,闷热与明亮被一同赶走。
车子停在大门正对面的马路上,透过扬起的尘埃,能看到后座上的连衣裙摆。
白昭款步往前,行至车边,早已有属下为他打开了车门。
女孩坐在内侧,见到白昭朝他望过来,不似往日反而有些心虚地马上低下头,轻声打了声招呼。白昭坐上去,在紧闭的车门内与她寒暄:“王小姐,麻烦你了。”
“没没....”王蓓蓓连连摆手,紧缩自己的身子,依靠在门框上,完全一副防备的姿态。见识过开朗活跃的女孩,白昭压抑自己诧异的目光,让自己离远了一些,问属下拿来笔记本电脑办公。
他离开这一阵,积累了不少工作,早上的病人是早就预约过的,到了手术后复诊的日子,对于复诊的结果格外重视。做检查出结果间隔四个小时,才拿到结果,没来得及细看,曲斯年那边的异常情况就传过来。白昭捏捏眉心让属下先去探查,自己重新聚精会神查看各项指标,所幸患者恢复良好,一切向着良好发展,嘱咐一番注意事项,约定下一次复诊时间,在病人与家属的反复感谢中把人送出来,他又马不停蹄赶往酒店。
也许旁人会把他的出身当做谈资,只有他自己明白,当他们手握手术刀站在同一个手术室内,其实没有任何区别,过去他把生活与工作分得很开,经历这么多年,工作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把今日所有的病例归档,白昭终于有了一丝喘气的时刻,望一眼窗外,两边成列的梧桐郁郁葱葱,像是守卫公路的战士。
已经驶出了K市的范围,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往上爬。
安静的车厢内传来陌生的手机铃声,白昭合上电脑,寻到源头,身边女孩歪着脑袋睡着了,手里的屏幕闪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看了两眼,捏不准是喊醒女孩还是代替接听,却见窗外的天际骤然亮起一道白光,破开灰色的暗布,隔了几秒轰隆隆的声响遥遥传来,一个惊雷炸醒了闷头睡着的女孩。
“啊!”王蓓蓓轻声呼叫一声,注意到白昭的目光,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又看到手机上的名字,捂着屏幕,愣怔在那里。
“周略打来的,你不介意可以接。”
“.......”
这话说得她不接反而心里有鬼一样,尽管王蓓蓓此刻内心的确有所动摇,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起来,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我不在K市。”王蓓蓓迟疑着望向白昭,犹疑着回答。
那边又说了什么,王蓓蓓语气又严肃起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要你不放弃你的做法,我做什么也不需要你管!”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明明刚刚还挺柔弱的,现在倒是又如同往常一般多了些锋芒起来。
将手机塞进口袋,王蓓蓓整整头发说:“是不是快到了?”
“嗯。”白昭应了一句,车子拐过这个弯,就进他们白家的宅邸。
这一次倒是没被为难,保安把他们放进去,进了院子,地上停着另一辆风尘仆仆的车。
车身带着潮湿的水汽,汽油的余味混进磅礴的雨水中,这一辆车抵达不久,这是白昭顿足两秒得出的结论。
有家里的工人为他们送伞出来,白昭接过一把撑在头顶,王蓓蓓被一位女工护在伞下,几个人踏着潮湿入门,换了鞋子,进入客厅。
里面坐着的不但有宅邸的主人,侧旁的沙发上,白皓带着顾三月占据了一角,他的姐姐白芙带着小儿子白轲居然也坐在一起。要不是他推门进来,这里一片祥和。
白老爷子眼皮冲他一擡,见他带这个陌生的小姑娘,阅尽千帆的双眸反而一眯,没有过多打探,收回目光沉声道:“就等你了。”
白昭哦了一声,领着王蓓蓓入座最靠近门边的沙发。
“既要参加家谈,就得端正自己的位置。”白老爷子不动声色发言,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顾三月有些紧张地抓紧白皓的胳膊,白皓压根儿就没瞒过他,老宅打来电话他就按下免提给他听,还胆大包天提议带他一起回来,思及白皓早年被驱逐出家门,顾三月在旁边看着都为他捏一把冷汗,偏偏白皓雷打不动,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他也就随着白皓来了,进了门倒是没遭白老爷子的驱赶,只不过老人不怒而威的气势着实让他手脚冰凉,坐立难安。
白皓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宽心,看到斜对面与王蓓蓓一同前来的白昭,眸光暗下来一块儿。
不知道他的小叔到底怎么想的,真的要这样一辈子遮遮掩掩,还是又打算放弃这段持续了多年的联结?
瓢泼大雨声势浩大,砸在院落与大厅连通的玻璃罩顶上面,砸出清脆密集的声响,沉木为晦暗的天际增添一份窒闷,厅内的气氛似乎降到了最低点,即将一触即发。
这暴风雨先是冲着顾三月而来,让顾三月有些猝不及防。
“顾三月,你最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公然登门入室,莫不是你那母亲做的好榜样?”白老子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