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小说网 > 悬疑推理 > 长安潇湘 > 第128章 迷万象,布其局(四)

第128章 迷万象,布其局(四)(1 / 2)

“狸奴嬷嬷!!!!你醒了嘛???现在都要午时啦!!!”连结着紫藤长廊的四方庭院中,一姑娘高声唤道。

“哎!!起了起了!!怎么啦??”女子隔着里屋远远一声回她。

姑娘悠闲地坐在庭院中那株繁盛的木棉树下,怀中托着一只雪色的猫咪温柔地顺了顺摸了摸。她的周身也围了一圈白色金黄色的狸奴,耐心地开口问道:

“这些小家伙儿一直在叫,我瞧着像是饿了,可以拿些小鱼干出来么?”

“好!!马上来喽!!!”。

不多时,只见屋中的女子单穿了个白色里衣,尚来不及整理衣服,瞧着有些乱糟糟的,左臂挽了一篮筐的小鱼干,沿着紫藤长廊疾步走来:

“来啦来啦!!!”

近身而过,女子笑了声,歉意道:

“对不住了哇姑娘。”说着,她将手中的篮子轻放在木棉树下的石桌上,转身提来一旁不远处的木凳坐在了姑娘对面,对她道:

“都一年多了,咱这贪睡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改过来。”

其实倒也并非是她得寸进尺,只是在没来姜氏城前,她印象中的自己,从来只有繁忙的身影,属实一阵辛苦。好似不曾有什么规律的休息时间。

因为遇人不淑,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在身上的一切到底是偶然还是普遍。

可是,曾经遇到的几乎所有人都告诉她:

这很正常。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些?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于是,她便在周遭的声音中麻痹了自己。

她曾短暂的欺骗自己相信他们。

直到有一天,她忍不住了。

尽管批判的声音如滔天洪水般涌向她,淹没她。

可这一次,她唯有一个念头:

她想为了自己而活。

此后,她便只身一人,来到了姜氏城。

因“幸运降临”,彼时被风月楼中的好心姑娘带到此地,见是独身,便为自己谋了份这么个“差事”。

可实际上,据嬷嬷自己所了解的,风月楼从前不曾有这样的职位。

她知道,这些姑娘们,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

她知道,她们不希望自己感到寄人篱下和被迫的受人恩惠。

她们都知道,真正对彼此间的尊重,并非圈禁般的豢养。

而是让她们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够找到一些对自己具有某种意义的事情。

姑娘们待人很好,生活上无微不至。她们平时闲下来,便会来此处同这些小家伙儿们打趣。

大概,也是顺便能同自己聊聊心。

嬷嬷膝下无子,两年前,唯一的爱女因那人的“疏忽”,导致女儿失足跌入河中。这唯一的情感牵连,也被他人随意且轻易地斩断。

无人能知晓她的崩溃和绝望。

除了她自己。

所谓“弃婴塔中无男婴”,楼中的姑娘们大多幼时便被舍弃,无依无靠,凭着只想活下去的毅力,辗转来到了此地。

也许在无声处,她们都已将彼此当做了对方最亲近的人。

与生俱来的创生之力和容柔之怀,让她们在这乾坤颠倒,荒诞可笑的世道中,遇上了那象征“同悲悯”的救赎之心。

不过风月楼在不少有心人的调整下,现下也没那么混乱。

起码,姑娘们并不会被要挟强迫着“献身”。日子过得确实无比舒坦。

“哈哈,是嘛嬷嬷,看来您在这里过得挺自在!”姑娘伸手从篮筐中挑了只鱼干喂给怀中的猫咪,笑着回道:“还担心您会有不习惯的呢!!”

姑娘语气中并未有半分责怪的语气,众人心中早已将她视作亲人,故而,才会“纵”她如此贪睡。

不过姑娘并没有提起旧事,总之都已经过去了,只要有勇气向前看,目光所及处,总会有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怎么会,要不是你们,我现下还指不定在哪儿苦受煎熬呢。还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助........”。女子稍稍蹙起眉头低眸道。

听过,姑娘抽出双手扶上她的双手,安慰道:“嬷嬷不必感谢我们。”

她顿了顿,又道:“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

“......”。女子猛地抬头同她对视,双眸中的点点星光泛着泪水,有些酸涩。

姑娘未言,只是轻柔地拂着她的手背,笑了笑。而后,她接着拿了三四条鱼干,喂给了绕在周身的小家伙儿们。

“我们只是做了顺手的事,如果嬷嬷你没有选择‘逃’出来,恐怕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到的。”她边说,一边慢慢地顺着小猫的绒毛。

“我相信,若我们的处境互换,如今碰到难处的是我们,嬷嬷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

姑娘不禁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楼中被一伙儿自觉心怀“才思贤智”,以及不少身负武功,却无官职可任的失意之人,话里话外间嘲讽其举目无亲的身世。

而起因,是自己凭着不凡的容貌和技艺挣得的银两,比他们这些终日苦读、自诩清高的“读书人”和日日精修武艺的“练家子”还多,活得更有底气些。

常人无机会碰权,似乎,金银便成为众人眼中,唯一值得拿来说辞和比较的手段。

他们并不会去想,该怎样去“触碰”到那些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权力,却只得终日沉浸在与同处境的人进行肤浅的金银相争之中。

乐此不疲,麻木且不愿醒悟。

而又或是,清醒但甘于堕落。

面对众人的讥嘲,姑娘以此谋生,已是见惯了“趋炎附势“之辈,原本不愿再反驳些什么。

未曾料想,这狸奴嬷嬷竟会挺身而出,将自己护在了身后,怒声斥道那些人:

“亏你们自诩清高,天赋文韬武略,而今却只能与同辈相斥。”

“你们读的那些圣贤书,就是这么引导你们贬低嘲笑、随意欺辱别人的吗?”

“有本事就去声讨那些滥用权力的人,我们本该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伙伴,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明明是同一个战线,可你们这些胆怯忍辱之士,却只能朝着与你们同阶级的人冷嘲热讽!”

一语毕,数目相视,却霎时无言相对......

————

嬷嬷的自嘲一声,将姑娘的思绪从回忆中带出:

“姑娘......”,她神色温和地看着姑娘,缓缓对她道:“抬举我了......”。

“我不一定会做到像你说的那样。”

嬷嬷的心中默念,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如她所说,“不袖手旁观”,很多时候,是非善恶的选择都只是在一瞬间。

与其说她不相信自己,倒不如说:她只是不轻易相信人性。

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

姑娘同她的目光交接,心灵共振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她的犹豫和惶恐。

当然,她也理解。她们都明白。

半晌,姑娘略过了这个话题,大概也是感慨嬷嬷的复杂情绪。她省去了“嬷嬷”的称呼,开口暖意道:“平时别太累着自己。身体最重要。”

“好。我知道啦。”嬷嬷点点头,顿了顿回道:“我会注意的!你们也是,一定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音落,姑娘微微浅笑,她抬眼望向头顶的那棵木棉树,神色坚毅道:

“风月楼早已不同往日,如今有贵人相助,我们行事也更多了分底气.......”。

说罢,嬷嬷的目光跟随她,落在那风中摇曳的鲜活木棉花上......

.........

华阳淮汉随嬴霍江光明正大地出府后,因为考虑到府上的侍从会有人暗中传信给华阳公,于是便一路疾行,不留给那些人可以跟踪的机会,仓促赶到了客栈与姜风璂和姬漓愿二人汇合。

配方不变,依旧是四人围坐在桌前品着酒水,点了几个荤菜和凉菜作闲。

姜风璂待他坐下后问道:“最近......还好吗?”

华阳淮汉抬眸看她,温柔浅笑应过:“当然.......”。

不算很好。

姜风璂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愣了片刻,低眸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那盘烧鸡。

姜风璂和姬漓愿两人是先到的客栈,这些菜基本都是姜风璂点的,姬漓愿只说她尝尝辣口的素菜就好,昨日三人回黎山的路上她才开了荤,许是过了头,有些腻口,因而此时她对其余的吃食并没什么兴趣。

又看了看嬴霍江,见她眼神示意,便了然于心,轻叹一声,将面前的烧鸡推了过去:

“多吃些,几天没见,你瘦了很多。”她浅笑着说。

华阳淮汉神色柔和许多,望着她,不愿拒绝:“......”。

姜风璂笑道:“这次我不和你抢,你随意。管够。”

闻声,华阳淮汉没忍住“呵——”地一声笑出来,回道:“好,多谢。”

音落,他也不见外地便手拿把抓地送进口中,大快朵颐起来。说实话,虽然华阳府的伙食没那么差,但华阳淮汉心绪压抑,自然就没什么食欲。如今同三两知己共食,这难得的机会,他怎么肯错过?

姜风璂看着他低眸埋头苦干,想来这段日子定是过得无比煎熬。大概,心理上的折磨要比身体上的更严重。

她不愿狠心地解开他的伤疤,故而没有询问他在府上都发生了何事。

一个不愿问,另一个也不愿主动说。

所以,她们的缘分也便仅此而已。

再无其他。

虽然姜风璂与她们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但在很多时候,她们之间的微妙情感,已经足够让她们如同对家人倾诉那般,“宣泄”给彼此。

“大家伙儿注意了!!!注意了啊!!!!”

耳旁一阵随风“沙沙———”声的糙汉音传来,引得这边四人和周遭的酒客,皆是投去目光打探消息。

只见一腰系白粗条,手握灰色抹布、身着浅棕色布衣的伙计面朝着大家,仰头高声喊道:

“从明天起哇,各位客官前来饮酒作乐,便要多收五文钱了!!”

一声落,四下皆顷刻间喧闹嘈杂起来:

“什么???!!!怎么突然要多收钱了哇!!???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对啊老板??!!您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咱这来吃酒都有两三年了,见您待客诚恳,酒美价廉,还想着一辈子就赖在这儿了,怎么如今您也跟着那些人一样,开始额外收钱了哇??!!!”

“老板您要是这样,我以后可就不来了!!!!”

“......”。

声音此起彼伏,挤的那人霎时面露难色,无奈只好解释:

“对不住了啊各位客官,这真不是咱非要贪你们多余的钱,只是......”。

“只是什么啊??老板您可不要糊弄我们!!!”有人以为他是要假借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因而没了耐心,语气不满道。

伙计顿了顿,似是有些难开口,低下头半晌才道:

“只是,这原本不是咱的意思.......”。他轻声叹了口气,转而坐在了靠在一旁的木凳上,面朝着大家,说道:

“你们大多数人都是我的老熟客了,也知道我一点点从一个农匠人,到如今你们口中所谓的‘老板’。我这做生意,只凭着良心和真诚,大家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当然感激不尽。”

“那些投机取巧的把戏,我断不会用来应付各位对我的认可和信任。”他这般走心地解释,语气此时听起来并不像一个客栈的老板。

更是一个,和在场众人一样,只为谋生的普通百姓。

他又道:“可是你们也知道,方才那个小兄弟也说了,我这酒的价格本就不高,所以这每单生意我都挣不了几个钱。”

话音落,方才说话几人哑然下来,四顾无言。

老板又道:“每日打烊后,都是我一人打扫清理,最忙的时候,我顶多只请两个伙计帮我打理这客栈。”

“所以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

他环顾一圈,用手擦了擦栏杆,沾了些许灰尘,不过无伤大雅,接道:

“前几日,官家的人在城中按例巡检,发现咱这里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因而下了指示,说是每日会派人来帮忙。”

“要求”?“标准”?向来都是“有心施恶”之人的伪装,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不择手段地获取利益。

他们若想行“恶”,会有无数种定“罪”的方法。

可笑的是,我们或许还要感激,那些人用了最“轻巧”的手法来从别人身上搜刮价值。

所以,我们便可以接受这样的方式。

想法不过如此:“如今他们并没有太得寸进尺,总之还给自己留了能够生存的余地。于是,自己便一忍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忍就过去了......”。

“毕竟,在这荒谬的世道.......”。

“哪个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她们曾被这样告知,他们也曾耳闻过相似的话语。

她们,他们,我们。

都曾听过。

无人能够避免。

或许,我们还要感恩,他们对那些人的“大发慈悲”。

因为他们并没有选择“见血光”的途径。

可人性之恶无底线,倘若,真的到了“见血光”的地步。

那些人麻木了许久,他们究竟是会奋起反抗,还是.........依旧像寻常那样接受?

答案,自在己心。

老板又皱了皱眉头:“这哪里是由得我这一介平民百姓可以决定的?”

“他们提出来的意见,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况且,他们的理由合乎常规,我若一味抵制,倒是我不领人情了。”

老板起身只无奈一声,听不出意味:“这请人做事,哪里有免费的道理?”

“何况,还是为官的人呢?”他语气顿了顿:“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放在那些人的身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咱这等人,便只能听天由命,顶多拜拜菩萨佛祖求保佑了.......”。

那人转过身,只留给众人一个落单的背影,瞧着有些悲凉:“咱一直都是诚心款待各位客官的,如今之举实属无奈,若各位仍存不满........我......”。

他忽然住了口,并未将剩下的话说完。可话语间的苦涩隐忍之意在空气中氤氲弥漫,久之不散。

惹得众人模糊了双眼,瞧不清眼前的方向。

所以,他会怎样,他该怎样,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知道。

老板停在原地良久,似是渴望期盼着有那么一个救世主,能够亲口告诉他怎么做,希望有人能够帮助自己解决这眼下的困境。

可是,并没有。

他得到的只是自己落寞离去的身影。

于是,这堂而皇之的抢劫,便借由他人之手,尽数敛于其囊中。

好像,他们没有直接伸手,也并非那罪恶的源头,因而便能够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浅棕色布衣的人影已经消失在视野,此时此处,四下声声谈论的对象,已然从方才那个老板,转向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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