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刀,小心慎言,”牛贵听得表情一变,连忙提醒他,“长生大人乃世之奇人,岂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如今连燕将军都敬他三分。若不是他神机妙算,我们和魏人这场仗,可不定能打得这般顺利……”
牛贵和陈阿刀不同,他本就是在赤水关与魏人交战时受了伤,这才被送回上京养病的伤兵。
陈阿刀心急立功,更是连连向他追问战况如何。
“还能是什么?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是打了败仗回来的。”
牛贵却只笑着摆摆手,神情中难掩骄傲之色:“想来过去魏军的确强悍,军中能人不少,但他们从辽西一路赶回,风餐露宿,早都病的病,伤的伤,哪里能跟咱们这兵强马壮的比?又被长生大人算准时机埋伏,赤水一战,打得那是节节败退,不瞒你说,这会儿都快退到梵江边上了。赤水如今是真的‘赤水’——河都给染红了!”
“咦,不是说那魏人皇帝是在世杀神,所向披靡?怎么这次竟……”
陈阿刀撇嘴道:“罢了罢了。还以为那征西大军真有本事,原来也不过就是一群废物,偏这上京城里的人还都把他们当救星。”
心道倘若我能上阵,这会儿指不定已杀出一番赫赫战功来,更是越想越恨。
“此事的确有些蹊跷。”
而牛贵闻言,也点头道:“还有人说他们那皇帝早就死了,只是一直瞒着消息不报,说那谢皇后整天抱着尸体睡觉呢,听了怪吓人的。不过,我想着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然仗都打成这样,怎么从未见皇帝露面?反倒只让那谢皇后出尽风头……幸而她不过区区女子。”
“虽能占点口舌上的便宜,到底手无缚鸡之力,”牛贵说着,忽的压低声音,满脸促狭地撞了撞陈阿刀肩膀,“燕将军还说,等到时候抓住她,要把她剥光了吊在城墙口暴尸示众呢。”
“谢皇后?”陈阿刀一愣,“这、这女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是都说那谢后早就死了?”
难道闹鬼了不成?
“谁知道呢?什么消息都有,还有说这谢皇后其实同辽西那个摄政王不清不楚的,说她是前朝祖氏公主的,总之……”牛贵话音一顿。
眼神扫过不远处的甬道拐角、那一闪而过的瘦削身影,牛贵神情微凝,蓦地大吼出声:“等等!那边那个,说的就是你,站住!”
喊罢,提刀便要去追人,反倒是陈阿刀探头看了眼女人跑走方向,忙擡手将他拦住。
“大哥莫急,莫急,”陈阿刀道,“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蠢女人罢了。活一日算一日的……就当积点德。左右咱们说的这些,被她听去了也不碍事。”
“什么女人?”牛贵却仍是满脸怀疑,“这宫里还有没被送去军营的女人?”
“大哥就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忘了,那日南宁门外……”
......
【燕将军派人把这群女的抓来,逼那小太子开宫门。结果那小子不知是不是也遗传了亲爹不近女色的本事,哪怕人都死在他跟前了,给他又是哭又是跪的,全没半点反应。跟瞎了看不见似的。】
赵怜秋手里提着食盒,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确认那凶神恶煞的跛脚男人没有追上来,这才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毫不犹豫、反手闩上大门。
【最后一共就十几个女人,还有五个学着那女的自尽,自己撞刀尖上求死。剩下九个,长生大人替她们求了情,又说里头还有扶桑、大夏送来的公主,陛下素来与扶桑交好,还等着扶桑的仙丹‘求仙问道’,将军一听,也懒得再和一群女人计较,索性把她们丢在这自生自灭,就关在宫女住的下房里。】
【不过我估摸着,要是再找不到那魏太子,她们,啧啧……】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院中浣衣的女人,一个两个,纷纷循声望来。
怜秋背抵住门,还在不停喘着粗气,年纪最小的聂婉儿已跑出房间、一把飞扑到她怀里,两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顿了顿,又有些紧张地擡起头来,目光迟疑地上下打量她的衣裳。
“……”
怜秋叹了口气,默默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低声道:“没事,我没碰上什么人。换了食物便回来了。”
“那你怎的这么、这么……?”小姑娘拽着她的衣摆,声若蚊蝇,“你平时从不会这么慌张的。”
而聂婉儿问的话,显然也是院子里余下几个女子想问的,是以尽管都饿着肚子,众人竟都不关心她手里的食盒,反而齐刷刷盯着她看,目光里满是担忧。
唯有姗姗来迟、只披了件外袍在身的曹禾倚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头发,低着脑袋看看脚尖。瞧着像是刚睡醒不久,神情懒懒。
赵怜秋见状,只好诚实道:“我方才经过夕曜宫,不巧听到了有人在说赤水关的战事,忍不住偷听了一会儿。结果被其中一人发现,险些被他逮住,还好,他没有追上来。”
话至此,她忽的沉默了一瞬。
见曹禾也饶有兴致地望向自己,众女更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连连感慨她好运,问她眼下赤水关究竟情况如何。她才又将方才听到的都原模原样复述了一遍。
话落。
四下却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第一个人压抑着哭泣出声,很快,包括聂婉儿在内的四个少女哭成一团。只有曹禾依旧没什么表情,短暂的呆滞过后,直直看向她。
“你方才说的人,”曹禾问,“我认不认识?”
这话问得实在突然,任谁来听、都有些没头没尾的奇怪。
但怜秋却明白她的意思——更惊愕于她的敏锐,想了想,终究还是小声回答道:“想抓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但他在和陈阿刀说话……是陈阿刀拦下了他。”
尽管她努力压低声音,可“陈阿刀”三个字依旧清晰可闻。
耳边的哭声一瞬戛然而止。
那眼泪甚至还挂在少女们苍白的颊边,她们却仿佛有某种默契,在这一刻安静地沉默下去。
倒是曹禾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轻轻“啧”了一声。
如花的脸蛋上看不出喜怒神色,只眼帘低垂,在眼眶下投落一片乌青的阴影。许久,她方才淡淡抛下一句,“挺好的,”曹禾说,“不枉我给他睡了这么久,良心没被狗吃了。”
【不就是一具身子么?】
【宋家姐姐能做的,我也可以。你们不敢做,不愿做的事,我来做。】
燕权饶过她们一命,却只是任由她们在混乱的皇城中自生自灭。
早在被送到这来的第一日,便有两名少女因尝试结伴离开而被燕人掳去,待被送回时,衣不蔽体,两眼木然。很快,便因不堪受辱而自尽。打那以后,便整日有居心不良的燕军在院外徘徊。
她们又冷又饿,彻夜不敢合眼,纵使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亦不得不没日没夜地浣衣缝补换取那丁点的食物。这座院子既是牢笼,也是她们唯一的保护。
从前尊贵的身份,快活的日子,仿佛都已是遥不可追的旧事。
而曹禾却在这时——在院中埋下第三具少女骸骨的那一天,自己走了出去。
但结果,和之前的三个人不同。
她是被安安全全、体面地送回来的。
送她回来的人叫陈阿刀,据说是燕军中一个并不大起眼的什长。
打那天过后,她们终于可以在陈阿刀每日巡防的路上行走而不必提心吊胆,去交换用以饱腹的食物。而曹禾,也每过两日,便会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院子里。
她美丽,安静,无声无息,并不引人注意。若不是那个姓氏赋予了她所有人一听即知的身份,她与那座东宫实在扯不上半点关系。偏偏,她的祖父叫曹睿。
偏偏她是他所有的孙女中最不讨喜的那个,她的生父曹康早早去世,兄长曹丰年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官。她就这样无法反抗地被送到了魏咎身边,代替曹家,表了一番可有可无的忠心。
那日马车上的东宫姬妾中,她是唯一一个说被送出宫后,准备在西京安顿后另找夫婿的人。
可如今,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却选择委身陈阿刀,为这院子里剩下的五个人换了一条生路。
而她们能为她做的,也不过就是在换到吃食时,多给她分一个馒头或半个馕饼而已。
怜秋只觉喉口干涩,再说不出半个字,默默目送曹禾转身回房。
......
而也就是自那日过后。
她发现,曹禾离开下房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甚至久违地开始出现连着数日彻夜不归的情况。
但每一次,曹禾都会从外头带回一些她们无从打探也不敢打探的消息——连带着的,还有她身上多出来的许多伤口。
只无论她们怎么追问,曹禾都只推说是撞到了或跌倒了,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随即话音一转,同她们一五一十复述起外间的“传闻”:
“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殿下,世子和左丞大人也一直不曾露面,有人怀疑他们兵分几路逃去了西京,也有人说,殿下……也许早就死在了宫乱的那一天,那天有很多尸体,根本没有辨别容貌就被运了出去。”
“战事如今僵持在梵江岸边,他们开始渐渐从上京调派军队支援,想要速战速决。原来燕人当日突然攻城,是因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告知他们辽西大军将归。他们不敢拖延时间,只好冒险攻城,结果损失惨重,远非看似那般轻松。眼下上京城里留下的,也多是一些上不了战场的伤兵。”
“他们昨日发现了朝华宫底下的一处地宫,据说里头珍宝无数,个个价值连城。陈……有人怀疑殿下就躲在地宫里,把那地宫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不见殿下踪影。”
“倒是找见了那只失踪很久的‘神兽’——也不知它在地宫里藏了多久,竟都饿得瘦骨嶙峋了。不过,就算瘦成那样,十几个人抓它也还是没抓住,眼睁睁看它跑走了。”
“还有人说,燕王近年一直缠绵病榻,他的几个皇子四下斗得厉害。如今已有人不满那燕权一人掌兵,开始往军中安插人手——”
赵怜秋有时会恍惚,被关在这院中的日子仿佛过去了很久。
短短三个月,好似她人生中的三年或三十年。从盛夏蝉鸣到叶落枯黄,本就细瘦的手臂,如今更只剩一层薄薄的皮附着其上,犹若骷髅。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连她们唯一的一点安稳,也是曹禾用她的身体换来,再被轻易地收去。
那一日。
曹禾倏然召集她们一起,面色枯败地,宣布了一件并不算好的消息。
“从明天开始,不要再出去了。”
“把所有能换吃食的东西都找出来,什么都不留,全都换成吃的。”
“拿给我,我去换……我去和陈阿刀换。”
事发突然,没有人追问原因。
她们相依为命数月,此刻亦只默契地把压箱底的傍身钱全都凑到一起,聂婉儿甚至把祖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拿了出来。直到曹禾将换回的粮食全都堆在院中,怜秋才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曹禾默然片刻,目光中似也有些茫然。
许久,方才缓缓道:“陈阿刀被调走了,”她说,“据说梵江那边的情况有变……现在连很多伤兵也要上战场,我问过他,他不肯说原因,只说这回他要去建功立业。外头现在很乱,他们都想趁乱捞上最后一笔,在到处搜刮东西。”
竟连伤兵也要上阵……?
难道是要一鼓作气——
不对。
赵怜秋只觉一股血往脑门上冲,心口忽而狂跳不已。
连声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找回了正常的腔调:“你们的军队……大军要反扑了。这群燕人在害怕。他们在害怕,所以才会自乱阵脚!”
“……真的?”
“你相信我!”
赵怜秋说着,猛地拉住曹禾手腕——那腕子细得仿佛稍一用力便要被折断,可她早已顾不得其他,只用力攥住,攥紧这少女的手。
“我爹爹是辽西兵马大将军赵二——赵飞虎,他一生打过无数胜仗!我记得、记得爹爹说过,‘乱象既生,败相便露’,若不是前线战事吃紧,怎会连伤兵也叫上阵去填命!”
“外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他们定是要打回来了!不会错,只要熬过这段日子,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众女在寒冷的秋风中彼此相拥,喜极而泣。
连一贯不显喜怒的曹禾,也怔怔然良久,蓦地别过脸去。
她将自己的情绪藏得极好。
只有怜秋看到她脸上的泪。
......
却不想,这一等又是一个月过去。
因着换来的吃食并不多,已然连着数日、每人每天只用半个馒头充饥,六女无不饿得发昏,但外间的动乱却更令人恐惧。几次险些被人闯进院中,她们索性用一把大锁锁住了门,此后,坚持不踏出院门半步——
只赵怜秋依稀觉得,自己大概饿出了幻觉。
否则,怎么会半夜里又听见有人在床头低声哭泣,那哭声还格外耳熟——像个,男的?
男的!
她猛地睁大双眼,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睡在她旁边的聂婉儿不安地嘤/咛一声,也跟着揉揉眼睛、半坐起身。
只见黑漆漆的夜色里,一双格外明亮、盛着泪光的眸子。
赵怜秋毫不犹豫,一巴掌扇过去,顿时“啪”一声巨响,那人连退几步,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她,忽然大喊道:“我、我来救你,你竟然打我!”
满屋子的人,当下都给惊醒。
一时间点灯的点灯,摸木棍的摸木棍,不知是谁一棍下去,直抽得那人哀嚎抱头。赵怜秋突然反应过来那声音是谁,连忙喊住手,可到底没喊得住早已草木皆兵的众女,待好不容易把魏璟从围攻中拉出来,他已是鼻青脸肿,忽又听夜色之中,传来“噗嗤”一声闷笑。
“……”
赵怜秋吞了口口水,努力鼓起勇气,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亦没有遮掩,高挑瘦削的身影从黑暗中行出。
怜秋莫名觉得眼熟,索性端起蜡烛仔细一看。
不想,待真正看清楚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反而一时失语。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认识?”被她拉着护在怀里的魏璟蓦地探出头来,急急忙忙向她“介绍”,“有个燕兵被抓之后,一直嚷着说你们还活着。我想来救人,姨母便派他随我一起,他叫谢——”
“谢麒。”
男人忽抢在他之前接了话。
可赵怜秋当然知道这是谢麒。
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初父亲是如何赏识这个在军中冒头的年轻人,一度希望自己能和姐姐一样,选个年轻有为的好苗子入赘,如此可令赵家后继有望。
然而父亲过身后,她被魏骁送来上京。与谢麒那压根没来得及成行的婚约,自然也早就作废。
此刻乍逢“故人”,心下只觉百感交集。
谢麒亦静静望着她。
许久,少年单膝跪地,脸上不复笑意。
只向赵怜秋,向在场惶惶不安的众女低声道:“两个月前,辽西军奉命南下、勤王救驾。前线战事胶着,直至半月前,我军终于一举夺回赤水关。皇后听闻诸位身陷囹圄,命谢麒务必排除万难、前来营救。”
“末将来迟,二小姐……受苦了。”
*
【永安九年六月,上京城陷,燕军入主皇城,烧杀劫掠,无所不为,城中十户九空,满目荒凉。时有义商金氏,暗中相助太子假死出逃,太子顾虑璟之安危,将其送往梵江;另有亲兵二百,随左丞陈缙陪同太子秘密南下,远赴扶桑。
燕王沉迷长生之术,视扶桑为世外仙山,求丹问药。然扶桑之主远居海外,不谙中原局势。又恐魏军渡海南征,凡事无不顺从。
太子咎借口出巡,得“神药”若干,偷天换日。而朱砂性烈,服用过甚即为毒。燕王骤病不起。
六子夺权,盛都大乱。
同年八月,谢后去信辽西,命其南下勤王。十月,魏军假意偷袭溃逃,引君入瓮,后与十万辽西大军重兵合围,燕军损失惨重,退至赤水关内。燕人败相已露,大批调派军马回援。上京防务空虚,时有小将谢麒,更率兵三千,火烧燕军粮草大营。
十一月,燕王病重,急召骠骑将军燕权班师复命,权拒不领旨,连降三级。
同月,燕王薨逝,诏令三皇子燕守心继位,太子燕长庚以意图谋害天子之罪,锒铛下狱,皇长女宁安公主奉命监国。举国哗然。】
“荒唐!简直荒唐!”
燕军大营内,燕权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中密信,又再三确认信中内容、仍是一再劝自己班师回朝,终是怒极,拍桌而起,恨恨将那密函投入火盆中。
直至目睹信纸完全被火舌舔舐吞没。
“长生,”他颓然坐回原地,却又忽的低声道,“你曾说过,此战得胜之日,便是新君当立,改元换代之时。你说我将立不世功业,问鼎中原……可如今呢?”
“纵我不计生死,领兵搏杀,可那些瞻前顾后心有余虑的废物依然把握朝政,他们不愿见我功高盖主,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直至,天时地利人和皆失,一场必胜之局,终至于此。”
“事到如今,你所谓的天命,可还站在我这一边?”
他问:“我这一生……功败垂成,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曾经的独臂将军,意气风发,剑指上京;
如今不过一年,前线步步败退的战事与新帝毫不掩饰的针对,“腹背受敌”的现实,却已将他逼成了眼下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苍老模样,仿佛短短数月,已摧折了他的半生。
“……”
长生闻言,把玩着手中石子,垂眸不答。
只目光同样落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盆上。
“天命啊……”
许久,却终是幽幽叹道,“或许一直以来,真正坐井观天的人不是她,是我。”
【你永远也无法与你口中的天道比肩,你不过是它精心养出的奴才。你从不曾擡眼看过,所以你无法理解我母亲那时的选择,也无法理解今日的我。】
【山的那头,你的同类,何尝不是另一群牛羊!】
长生闭上双眸。
一声长叹悄然溢出唇畔,太多往事,太多故人,分明还历历在目。
但原来,他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不认命”的人。
“此刻退兵,尚可保住雪域八城,为你父亲正名,承袭雪狐王爵位,但倘若你当真成了新帝立威的靶子,”长生道,“即便你冒死一博,博得通天战功,可如今的军中,早已千疮百孔,遍布眼线。未来的你,仍然也只会是第二个燕长庚。”
“……”
燕权两手扶额,不发一语,只手臂无声颤抖。
而长生轻声道:“这一局棋,燕权,终究是你我输了。”
说完,他不再去看身后人的表情。
仿佛亦对那沉闷而压抑的、犹若从喉口寸寸挤出的痛苦呜咽置若罔闻,只兀自撩开帐帘,走出营帐。
此刻,此地。
静立苍穹之下,头顶繁星如许,空气中飘来熹微的血腥气。
这不过是赤水战场上,再寻常不过的一夜。可当明日的太阳升起,他想——
那或许会是无数轮回中前所未有的,崭新历史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