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发力之巧,若换成一根银针,一粒铁珠,他此刻焉有命在?!
一旁有知情人,小声道:“算你运气好——那是“劝世山庄”的大小姐,跟她妹子不同,这可是个狠茬子……听说惹了她的人,少有好下场——想来今日是给楚家堡面子,没有伤人,你可躲远些吧!”
他们这里的响动不小,引得旁人侧目。
顾潇湘以楼主的身份,带着门人弟子,乘高辇,大张旗鼓而来。
轿辇旁,俊美的青年裹着一袭轻裘,骑马随行。
隔着薄纱帘,她低声问师弟:“那个臭小子这几天都不见踪影,去哪了?”
温书青正留心观察着沿路人物,闻言答道:“他今天不会来。”
顾潇湘暗暗蹙眉,“今天是‘大日子’——”
温书青执辔徐行,简短的解释:“我要他去送信。”
顾潇湘秀眉一剔:“这关键的时候,又送什么信?”
“挺重要的。”含糊着回答了一句,怕她再追问,温书青赶忙示意:“到了。”
前面就是会场。
顾潇湘擡眸望去,眼前是以绸布拉起的围墙,高有丈余,绵延数百米,阳光一照,耀目生花。
每百五十步,皆有武士把守。
入口处,更有数名家人,正在核对宾客信息。
她冷笑一声:“呦,这是开武林大会,还是小姐出阁?怕他大少爷的风姿给人白嫖了?”
温书青也笑了,冲她摇摇头:这话可不能叫楚家堡的人听见。
顾潇湘凭着“五楼十二城”的请帖先进去了。
温书青也翻身下马,径直往里走。
有人疾步迎上来,眼睛一搂他的衣着,带笑道:“公子留步,请借请柬一观。”
温书青道:“没有。”
那人一愣,笑容敛了五成,:“这……恐怕您是不能进去的。”
温书青冲他笑了一下,本来清清冷冷的气质一下子散了不少,眉眼含情,俊俏风流,“这样么,可惜……那么,烦请转达楚堡主:温某遥祝堡主一帆风顺,大展宏图。告辞了。”拱手一礼,掉头就走。
那人看着他背影,哼了一声,道:“管你姓温姓火,哪来的小子,请柬都没有,还转达——”
“什么温?温什么?谁姓温?刚才有姓温的来了?”
管事的刚忙完那边的客人,转头听见这声抱怨,耳朵一动,捕捉到个特殊敏感的字。
“就刚才一个小白脸,连请帖也没有,就想混进去——”这人一看顶头上司问话,满面陪笑,可话没输完,就被人拨拉到一边去。
“慢慢慢慢——慢着!”
总管撩袍子急追,温书青远远听见了,佯做惊讶,缓步回头:“还有事?”
一看他,总管心里“诶呦”一声,还真是温公子!
“这……您看您要来,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快请进!”
温书青微笑:“我没有请柬。”
总管苦着脸,心里纳罕:这怎么可能?一咧嘴:“公子莫玩笑——您还要什么请柬,那小子新来的,嘴贱,回头我就收拾他!您先进去,我这就通知堡主,他要知道您来了,必然欣喜。”
温书青脚步一顿,“今天大日子,先别打扰他,待散会了,我自去见他。”
总管只连声应:“是、是。”
话是如此,他不敢真不上报,温书青也知道这一点——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行至入口处,数个桌案前的家仆都在忙碌着为客人登记,他正要直接进去,余光掠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心下一动,驻足望去。
这人即便窝在小桌后,身架子也明显比普通男仆管事们要高壮许多,一望便知是个武者。
“楚护卫?”他下意识唤了这个称呼,但一开口,又疑心自己看错了——楚鹏是楚玉楼的贴身护卫,最信重之人,怎么穿着三等家仆的服装,跑到这里负责给宾客登记?
那汉子本压低着头,闷闷不语只是干活,听到这声呼唤,微微佝偻的身子一颤,擡起了头,待看见前面是谁,怔了一怔,颔首问好:“温公子。”
真的是他。温书青心下惊讶,走到近前,打量那小桌上的宾客册子,有些迟疑的道:“你这是……?”
大汉捏着笔管的手紧了紧,垂着头,低声道:“属下犯了大错,不能胜任贴身护卫一职,降为三等家奴。”
眼前的人,看模样变化不大,可是,他的神态举止,再没有当初的豪情气概,眉宇间皱缩着,肩不展,背不直,像只被抽去骨头的虎。
犯了错?什么样的错误,能让衷心耿耿的楚鹏受到这样的惩罚?
通常,护卫们的身份远高于一般家仆、长随,更别提楚鹏是老家主亲自培养选拔,给儿子留下的亲信——这样的人,即便是有错,也多是受刑,而非直接降职,还一降到底!
让他来大门口,做这样的活计,这惩罚中对精神打压的意味,要远高于对□□的摧折。
他想说什么,可旁边等待的其他人已经很不耐烦,大掌啪啪拍着桌子,“还没写完?什么时候能进去?!”
楚鹏一声不吭,垂下头,执笔继续写。身旁的管事堆着笑,小声催促道:“公子,这边请。”
他最后往桌案看了一眼,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先放下此事,进入会场。
偌大的会场内,竟给人挤占得七七八八,没多少空位了。
场地中搭着高台,台前布设圆桌交椅,能在此落座的,都是江湖中最有头脸的人物。
方走了百十来步,他便留意到,有数人正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
这些人在数丈之外就止步,与其说是包围,不如说是一种监视。
他心里一晒,知道是谁的意思。
这样才好,都来盯着他,自然就少留意别处了。
辰时,人基本都已到齐,楚玉楼终于现身。
他一露面,人群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端的是丰神俊朗,翩翩如玉郎。
几名峨眉女弟子围在一处小声说话,眼睛不错珠地盯着那俊美的堡主。
甚至有几个锦衣貂裘的少年,也面现倾慕之情。
年长的多目露赞赏之色,再想到自家不成器的子弟,不由摇头叹息。
一片赞誉自人们口中、眼中、动作中流露出来,这一刻,楚玉楼就是世间完人。
不过,与会的多数人,实际上都只能远远见到这位盟主一眼——会场太大,他们江湖地位不显的,只能排在后面,又不敢硬挤上前,唯恐冲撞了前几桌的贵人。
人还在陆续涌入,门口仪官扬声通报:
“轻尘观道长到——”
“小洪门门主到——”
“玄武堂少主到——”
“春泉山庄庄主到——”
人群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不少双眼睛往入口处望去,只见薛洪岫一身红袍,腰佩长刀,身边没有护卫,却偕一白衣、遮面的女子同来。
二人走向安排好的位置,或远或近的有几个人,状似不经意的聚拢过来,他们的视线并不望向今日的主角,而是不时扫向那名白衣女人。
江湖人脾气秉性各异,行事良莠不齐,尤其在这样叫人兴奋的场合——一个黑衣汉子忽然往旁一栽,仿佛是身边有人推他,回身喝到:“你妈的,挤什么挤?!”一边说,一边挥手,那胳膊眼看却往白衣女的面巾上打去。
薛洪岫眼盯着台上,头也没回就一把刁住那人的腕子,钢钳似的手一较力,一声惨嚎爆出,引得周遭都往此处看来。
他懒懒的侧头一瞥:“小点儿声,否则我撕了你的嘴。”
大汉一对上那阴冷的视线,骤然变成哑巴,冷汗涔涔滑落,“是,薛……薛庄主。”
他一撒手,黑衣汉子捂着手臂,游鱼似的挤入人群不见了。
在薛洪岫回首的一霎,那些似有若无,打量白衣女人的视线都收了回去。
温书青微微眯眼——这些人即便再贪花好色,也犯不上在这等场合表现。
更何况那女子面纱蒙脸,遮得严严实实,走路都得薛洪岫搀着,谁知是美是丑?
方才那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掀开面纱。
他们是奔着方云锦去的。
温书青只看了那边一眼,却没动作,复又转头向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