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道体与魔胎（十六）
青女族，世代为霜雪女神所庇佑，与尘隔绝。
初到此，白秋是随父尊而来，族长亲自出村相迎，那时尚是银装素裹的好景象，雪厚如垒，遍地玉莲，孩童欢笑响彻村子角角落落。
之后，她又被叶离沐领进来，村子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父尊曾说过，青女族结界，护人不护领地。没了族人，结界只余空壳，自然好景不再。它会因四时而变化，亦会伴岁月而衰败，房屋破漏，杂草丛生，满目荒芜之色，也实属正常。
只是白秋没料想，今日再来，双目所见竟又是不一样的风光。
这里既无白雪，也无荒草，更不破败，反而像极了一个寻常小村落。屋舍俨然，草长莺飞，草衬花，花招蝶，偶有和风携草木香徐过，高树低柳摇曳生姿，簌簌声掺进村头小河的潺潺流水音里，宛若一曲动听乐章，抚慰人心。
牵手走过小桥，白秋继续放眼望，目光停停歇歇，最终落在村头空地那多出来的花圃上。
花圃约有两人怀抱大小，圃内花团锦簇，一根细长碧翠、缀了星星小黄花的藤条冲天而生，好似她在深海里瞧见的那些海草，只是比那还要长，甚至较村子里最高的屋舍还要伸得高。
花圃为结界所护，藤条又源源释出灵息，白秋一眼便知，这与青女族此次的变化有大干系。
“那是何物？”
“牵心藤。”
叶离沐擡头仰望，凤目半眯。
“此为牵心藤的一条幼藤，我植于此，愿它助青女族恢复生气，日后能像青丘那般，水软山温，葱蔚烟润。”
感触到无瑕剑也在为此番祝愿而欢喜雀跃，白秋凝望着藤条，双眸弯成两抹红月牙儿。
“你有心了。”
闻言叶离沐侧过脸，见身旁人此刻正专注，他勾起唇角，将人打横抱在怀。
“我们的家，自然要用心对待。”
抱着含羞吐媚的小娘子，一路走过已被他修缮拾掇干净、还挂了红绸的间间屋舍，叶离沐最后停在布置得最为喜庆用心的那所小院前，抱着人继续穿过小院，入了院内小屋。
这间屋子他们也来过，是叶离沐在青女族的住处，只不过今日还精心贴了花纸，燃了红烛，就连被褥也已换上最为惹眼的大红，这才叫白秋险些没认出。
怪异的是，便是这布置好的洞房花烛模样，她竟也瞧着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叶离沐手执合卺酒转身时，恰好见小娘子坐在床沿蹙眉张望，立马看穿她心中所想，温声一笑。
“它在黄粱幻境里出现过。”
“难怪！”白秋恍然，“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疑惑解开，她顿时松快不少，舒了口气，看向那两杯酒，撇了撇嘴。
“又要喝啊……”
“这次不一样。”叶离沐坐到身侧，含笑将酒递过去，“你闻闻便知。”
白秋当真如他所言拿近浅嗅了口，意外地，这酒不涩不苦不冲鼻，还有股甜甜果子香，叫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刚凑到唇畔，她却被叶离沐制止，在指导下换成了交杯酒的姿势。
酒水入喉，果然甘甜润口，像果子汁一般。
“好喝！”白秋高兴称赞。
叶离沐失笑，看着又递来的空杯，无奈摇头，却也不忍回绝，便起身再给小娘子倒了一杯。
小娘子津津有味品尝酒，他便在旁静静看着，倒也甚为欢喜和知足。唯有目光落至小娘子腕间那只毫无动静的狐玉上时，眸光才悄然黯淡几分。
一杯接一杯，又见了底，白秋却仍有些意犹未尽，正想再索要，无意撞见少年正盯着她的手腕出神。
低头看一眼，思忖半息，将酒杯递去。
“不喝了。”
叶离沐回神，淡淡一笑。
“好。”
将酒盏放到床头矮脚桌上，他再转身时，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腕忽而伸到了面前。
叶离沐愣了愣，不解。
“怎么……”
话音未落，少女已用食指指尖凝了术法，轻轻点在玉镯上，好似有曾薄膜被撕开，原本平静沉稳的玉镯内竟有小白花盛开，一朵接一朵，直至开满整个镯身。
愣愣盯着镯子，叶离沐讶然，眼也不眨，半晌也不发一语。
“其实七情锁被打碎时，它就开了花，我以为日后和你会是仇敌，才在镯子上施了幻术……”
叶离沐仍不作声。
他轻轻抓住少女的手腕，拇指指腹不停摩挲着玉镯，一遍遍确认后，才终于肯定自己没看错，心头惊喜奔涌，竟钻进了那两只幽邃的眸子里。
通红的眼眶里恍有水光闪烁，落在白秋眼里，她一时急了，赶忙解释，“后来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真是忘了，你莫生气。”
“没生气。”叶离沐微侧脸，将涌上来的酸楚逼退，笑道，“我是高兴。”
真好啊，你并非对我无意……
见他盯着狐玉也不挪眼，只知一个劲傻乐，不知怎地，白秋竟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知名的情绪在身体里翻腾。
迟疑片刻，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捧起了少年的脸，端详须臾后，在那两片薄唇轻柔上落下一吻。
叶离沐睁大眼。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亲吻他，虽像是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却足以在他心头翻起滔天海浪。